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81章 坦白局

  “小人真的是北平王的人,小人懷裡有公文,還有告示,是蜀郡傳遞給天下各處的……聖人真的到蜀郡了。”

  王難得手指微微用力,心裡有種直接掐死這人的衝動。

  好像只要掐死了這個驛使,此事就不會再有人議論,危險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他知道,掐死一個人沒用,紙是包不住火的。於是伸出手,從驛使懷中拿出公文與幾張告示,掃了一眼,臉色難看了起來,上面的內容很簡單,聖人已到蜀郡,下達的第一份旨意是給天下報平安的。

  此事太過突兀、荒謬,可王難得心底卻知曉它只怕是真的,因為消息既不可能是李亨放出的,也不可能是安慶緒或李琮放出的,那就只有真正的聖人有能力且需要這麼做。

  另外,現在回想起來,這一段時日長安城中的這位聖人確實是一個太好的傀儡了,那又怎麼會是真正的聖人?

  想必李光弼正是很清楚這些,才會奉李亨為新君。

  那,自己又該做何選擇?

  王難得沒有想太久,收起那些公文,匆匆便往城中趕去。

  他需要把此事儘快告訴薛白。否則,薛白如果還在以假冒的聖人試圖欺騙李光弼,只會得到反效果。

  或者,薛白如果奪了李光弼的兵權,短期來看是可行的,畢竟除了一些高級將官,普通兵士從未見過聖人,直接讓他們相信聖人就在長安要簡單得多。可一旦聖人在蜀郡的消息大白於天下,薛白便成了不可辯駁的逆賊,必然要遭到反噬。

  “駕!”

  快馬穿過朱雀大街,王難得很擔心薛白已經動手了。

  可他抵達宮門,只見宮門已然緊閉。

  “籲。”

  王難得勒馬在宮門前兜了一圈,抬頭看去,見是龍武軍旗幟,大喝道:“何人在守門?!”

  有龍武軍士卒探頭一看,很快去通稟,不一會兒,張小敬的身影出現在城垛上,道:“王將軍?何事?”

  “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要入宮,放我進去!”

  張小敬一向敬重王難得,不敢怠慢,卻也只是讓人放下吊籃,道:“宮門不好打開,只好請王將軍委屈一二。”

  王難得竟不嫌棄,卸掉身上的甲冑。登上吊籃,由人拉上了城頭。

  他正要往殿上趕去,忽然想到,薛白竟是用張小敬守宮門,而非用自己。包括今日有武力奪李光弼兵權的打算,薛白也沒有提早與自己說。

  “你隨我過來!”

  王難得隨手一捉,徑直便拎住了張小敬的領子,拖著他與自己一道走。

  張小敬也是個矯健大漢,沒想到竟是完全躲不開,道:“王將軍,我軍務在身……”

  兩人下了宮牆,到了無人處,王難得低聲問道:“老實回答我,聖人是假的嗎?”

  “王將軍這是何意?聖人怎麼可能是假的?”

  “還想瞞我?!”王難得把張小敬提到眼前,“真正的聖人已經到蜀郡了,你知後果如何?”

  張小敬竟是面色不變,道:“假的,聖人就在宮中。”

  “你是個人才。”王難得道,“但瞞我無用。”

  “好,王將軍去見北平王便是,在萬春殿……那邊。”

  張小敬分得出輕重緩急,當即給王難得指了路。

  等王難得奔向萬春殿,張小敬回過頭,卻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蜀郡?”

  他難以置信,聖人如何就到蜀郡去了。

  ~~

  “聖人至!”

  隨著這聲呼喊,殿內的眾人起身,轉頭望去。

  披著紫袍的高力士走在前面,聖人高大威武的身體則半倚在御榻上,由宦官緩緩抬著過來,楊貴妃則隨於其後。

  隔得還遠,看得不甚清楚。

  李光弼想要看的很簡單,他知道聖人被燒傷了,但得親眼看看,能否從那滿是傷疤的面容裡看出往日的痕跡來。

  偏在此時,前方的廣場上有人往萬春殿這邊趕了過來。

  “陛下!臣有緊要公務秉奏!”

  那緩緩接近的御駕便停下了,高力士回過身,向趕來的那人叱道:“北平王,你太無禮了!御宴來遲,還敢衝撞御駕?”

  薛白道:“陛下恕罪,臣臨時得到了有關叛軍動向的緊要軍情。”

  從殿內往外看去,只見薛白在御駕前叉手行禮,之後,高力士俯身在聖人面前聆聽聖諭。

  聖人現在在開口說話,只是聲音很小。末了,高力士站起身來,宣旨道:“御宴繼續,傳李琮、李倩、李光弼,立政殿議事!”

  說罷,御駕轉向了立政殿。

  見此一幕,李光弼已經完全明白薛白的計劃了,無非故意將他引入長安城、宮城、前殿、內殿,漸漸讓他脫離他的部將。

  入長安城時他帶了近萬人,入宮裡只帶了數百人,進萬春殿赴宴只帶了數十有功之將,再去立政殿,卻是孤身一人了。

  至此,其實大致已能看出那聖人是假的了,但只是大致。

  李光弼想了想,並無懼色,起身,打了一個手勢,安撫住他的部將。出了萬春殿,環顧了一眼遠處的禁軍,向薛白微微頷首。

  “太原一別不到半年,再見面,該向北平王行禮了。”

  “李節帥不必多禮。”

  軍務急緊,薛白只是一抬手,請李光弼一道往立政殿。

  兩座宮殿離得並不遠,只是要穿過一道立政門,宮門處有禁軍執守。

  幾人入了殿,卻見聖人已在御榻上倚下,高力士、楊玉環則立在御前,擋住了聖人。

  有宦官們正抬著桌案,擺上了關中地圖。

  薛白既說有緊要軍情稟報,很快便上前,指點著地圖道:“如今叛軍分為兩部,田承嗣領半數騎兵攻扶風、歧山,如今正在回師,與崔乾佑部匯合,他們暫時在這裡……金城縣,馬嵬坡。”

  這些,李光弼早便知曉,漫不經心地聽著,目光則有意無意地看向聖人。

  “聖人曾加忠王為朔方節度使,命其領兵勤王。”薛白又道,“可李亨悖逆,僭越稱帝,不僅沒有率兵勤王,還遣兵攻打駐於扶風的嚴武所部劍南軍。”

  他在地圖上關中西面的位置畫了一筆,這句話實則是告訴李光弼,李亨的兵力是到不了長安的。

  也就是提醒李光弼,嚴武是長安朝廷這邊的忠臣。李亨要想幹預長安,並不能直接伸手過來,雙方若是真撕破臉,才有所好轉的局勢頓時又要惡化了。

  李光弼聽得明白,卻是向御榻所在的方向執了一禮,道:“臣敢問陛下,忠王是否真的謀逆?”

  楊玉環一聽,便知這便是薛白昨日特意來讓她表現的時候了。

  她遂冷哼一聲,道:“也許,在你們這些將領眼裡逼迫三郎殺了我這個禍水不算謀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