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92章 放下屠刀




崔乾佑並不怕薛白,道:“那便見他一面。”



元載大喜,長揖一禮退出去。田承嗣從鐘樓下來,親自送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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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處於樊川中部,潏水北岸,杜曲鎮東南,桃園連片,景色秀美。如今是夏季,莫說桃花,連日的大雨之後,連旁的野花也都被打落了。



崔乾佑派哨馬打探過,確認了薛白並未在桃溪設伏,遂親自前往赴約。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可以歸順於李琮,卻絕不能歸順於薛白。今日相談,暫時不封王可以,至少要讓他獨領一軍。這是底線,也是他往後自成藩鎮、不受朝廷約束的前提,不容任何退讓。



大雨影響了視線,直到近處,才能看到薛白領著寥寥幾人正等在一間村舍前。



桃溪原有一個美麗的村落,如今已然荒廢了,因為村民全都被叛軍們殺光了。一場大雨之後,殘留的血液與骸骨也隨著落花一起被溪水帶走。



“潼關一戰後,我本想與北平王一晤!不想,北平王棄洛陽而去,未曾交手,引為憾事!”



隨著這狂傲的聲音,崔乾佑到了薛白麵前,翻身下馬,大步走去,頗顯豪壯。



薛白道:“長安城下,你我已交過手了。”



“不夠。”崔乾佑大笑道:“還未分出勝負。”



“將軍撤逃,不是自認為敗了嗎?”



“你若如此以為,何不在香積寺擺開陣仗痛痛快快廝殺一場?!”



崔乾佑篤定了薛白想招降他。



在他看來,元載自以為聰明,其實已經洩露了唐軍的不利形勢,也就是皇室內部的矛盾,這反而成了他佔據談判主動權的籌碼。薛白敢決戰嗎?就算能贏,還有多少兵力再對付李隆基、李亨?



然而,薛白並沒有如他預想的那般笑臉相迎,而是沉聲道:“崔乾佑,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



“你若誠心懺悔,拜在我面前俯首聽命,往昔的罪過,我便既往不咎!”



“又一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蠢貨。”



崔乾佑毫不猶豫翻了臉,看向了薛白身後的元載。元載與李琮還有秘密在他肚子裡,他一開口就能要了元載的命,那麼,元載必然是在場最害怕談崩的人,馬上就該急吼吼地出來說好話了。



可是,元載似乎走了神沒聽到,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雙手籠在袖子裡。



崔乾佑不悅,叱道:“拿出你的條件來,若無誠意招撫,戰便是。”



薛白道:“條件我已說過,交出兵權,俯首聽命。”



崔乾佑突然間感到了強烈的殺機。



他眯起眼,在大雨中掃視著,沒有看到更多的伏兵,只看到幾間村舍中有人站在了窗口。顯然,薛白不講信用,想要伏殺他。



但無妨,事前他已打探過,唐軍不可能有更多的騎兵過來。那以他的驍勇,就不可能有人能攔得住他。反過來,他卻非常有把握殺了薛白,他帶了二十餘騎,且人人披甲執銳,何事不能做成?



“殺了他!”



崔乾佑當即踢了馬肚子,向前驅馬,揚起了刀,他的親兵驍騎們也在雨幕中衝刺起來。



大雨中用不了弓箭,他懶得射殺薛白,乾脆近前,也不害怕唐軍有弩箭手。



“殺!”



薛白下了令,向後退去,避入那村舍。



幾個唐軍將領當即攔在門口,舉起了幾根笨重的長筒,一個面帶刀疤的將領呼喝不已。



“趙餘糧,賊首!”



“黃丁火,左一!”



“……”



崔乾佑聽不懂那些命令的意思,他衝得很快,已離那些唐軍只剩十餘步了,而他們還在擺弄著那笨重長筒,點火,吹著火繩。



有一瞬間,崔乾佑想到,薛白莫非又要用炸藥?於是,他當即拉住戰馬。



不對,薛白就在那屋中,怎麼會不怕把自己一併炸死了?該果斷殺過去。



“砰。”



一聲響,崔乾佑能明顯地看到那個黑黢黢的圓筒裡亮起火光,騰起一團煙霧,可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之後,又是接二連三的幾聲響。



崔乾佑低頭一看,這才看到有什麼東西打穿了他那堅固的盔甲,血正在從盔甲的裂縫中流下來。想必是唐軍把炸藥放在鐵筒子裡,炸出的鐵片不傷到後面的人,只傷前面的人,倒是好聰明。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勃然大怒,用極大的力氣猛拍那受驚想逃的戰馬,殺向薛白。



大不了就一命換一命。



“喬二娃,斬!”



有唐將就地一滾,雙手舉起陌刀,斬斷了崔乾佑的馬腿,他頓時摔倒在地,猶起身繼續繼續廝殺。



五步之間,他又身中十餘刀,猶浴血不退,嘴裡怒罵不已。



“無信小人!今日敢殺我,明日大燕將士把你剁成肉泥!”



任崔乾佑如何罵,薛白只是淡定地站在那,平靜的眼神中似乎蘊藏了冷峻的殺意。



終於,崔乾佑殺到了薛白身前。



“噗。”



姜亥的陌刀揮下,斬在崔乾佑的脖頸上,把他的身體卡在那,近不了薛白的身。



崔乾佑舉著的刀離薛白還有好幾寸,偏偏已無力地往下墜。他太憤怒了,只能用最後一口氣瞪大了眼,死死盯著薛白。



“你……怎敢……”



薛白怎敢殺他?如此言而無信,如此無誠意,怎能招撫數萬燕軍?



“咚。”



遠遠地,有鐘聲響起,是佛鐘。



“香積寺的佛鐘有一個名字,叫‘幽冥鍾’。”



說話的是元載,他走到了崔乾佑的面前,再次講了一個生動的故事。



“善導禪師有個說法,說是,罪孽深重之人墮入地獄以後會無比痛苦,唯有聽到佛鐘時,痛苦能得到暫時的緩解,鐘聲響多久,痛苦停多久,故而名‘幽冥鍾’。”



說到這裡,元載湊近了崔乾佑,問道:“你說,你死後,墮入地獄嗎?”



“啊!”



崔乾佑大怒,張開血盆大口想去咬元載。



元載微微一仰,眼前狀若瘋魔的崔乾佑像是成了一具魔鬼的雕塑,他已經死了……墮入地獄了。



好在他暫時不會太痛苦,因為香積寺的鐘聲還在響。



“咚。”



“……”



“咚。”



鐘樓下,有老僧正在對著一群叛軍將領說話。



“京屠發願往生,遂爬上柳樹,高聲唱佛,墮地往生,此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