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92章 放下屠刀




“阿彌陀佛。”



一時間,好幾個叛軍將領同時唱佛。



此事說來荒唐,最初,是一個軍中的屠夫準備宰殺香積寺的主持覺懷禪師,可當他揚起屠刀,見到那張慈悲莊嚴的臉,突然於心不忍,於是把覺懷藏在了馬廄裡。反正覺懷枯瘦,也沒幾斤肉。



覺懷禪師活下來之後,並沒有只想著保命,而是開悟了幾個馬伕。而叛軍當中其實有不少將領因為吃人肉而感到痛苦,聽馬伕說了些很有道理的佛語,竟真個成了覺懷禪師的信徒。



然而,前日這件事意外地被田承嗣撞破,就在大家都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是,田承嗣並沒有殺他們。而是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這是天意啊,既然如此,‘立地成佛’的話就由禪師來說吧。”



在這叛軍肆虐之際,在這山寺當中,竟是由佛法文化小小地戰勝了兇殘暴力。



此時,香積寺中鐘聲陣陣,老僧寶相莊嚴,攝人心魄。不少叛軍將軍在這種洗禮下嚎啕大哭,釋放著這些日子以來承受的心理壓力。



之後,田承嗣大聲宣佈道:“崔乾佑已經去與朝廷談判了,我等可準備歸降!”



眾將大喜,紛紛感激老僧。



忽然,快馬狂奔而來,喊道:“崔元帥立地成佛了!崔元帥立地成佛!”



“怎麼回事?!”



“崔元帥見到北平王,答應歸降,之後痛哭流涕,稱自己殺戮太重,至香積寺以來,痛苦無比,今日把諸將交託出去,他當即發願,向西方淨土往生……遂爬上高塬,墮地往生了!”



“阿彌陀佛。”覺懷禪師雙手合什,低吟道:“善哉,善哉。”



他彷彿早有所料一般。



周圍的士卒們見他如此沉著、高深,愈發信服。他們信的也許不是佛法,而是一個原諒自己的理由。他們現在開始行善,死後還是能避免墮入地獄的。



“阿彌陀佛。”



當然,也有不少人沒有聽清,前方的人們就把這件事告訴他們,迅速把這奇事傳遍了燕軍。



大家這段日子都聽說了立地成佛的故事,有人信,有人將信將疑。如此一來,將信將疑的士卒們也都信了,迫切地期盼歸降。



但不信的人依舊不信,而且還勃然大怒。



“把我們當成傻子哄嗎?!”



崔乾佑的心腹大將一刀斬殺了敢與他說消息之人,立即召集麾下士卒。



“唐廷把崔元帥騙過去殺了,之後還不知要怎麼清算我等。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機突圍,回范陽投史思明。”



“走,搶馬!”



數百將士當即動身,到了馬廄,恰遇田承嗣麾下大將何明禕。



“你等要去何處?”



“與你等懦夫何干?滾開!”



“噗。”



何明禕已一刀斬下那為首突圍者的人頭,準備作為投名狀獻給朝廷。



“殺了這些好吃人肉的瘋子!”



“殺叛徒!”



鮮血很快潑灑在泥濘當中,又被雨水沖淡。



鐘聲還未停,香積寺內外已陷入了殺戮當中,最頑固的那批食人肉的叛軍士卒一個個倒下,成了地上的屍體。



與此同時,薛白、李光弼亦已領著唐軍趕到,列陣在叛軍營外,無聲地注視著數萬人的互相屠戮。



~~



雨水從李光弼頭盔的簷邊淌下。



他駐馬而立,高大的身體就像是香積寺的鐘樓。



“我還是沒想明白北平王是如何勸降田承嗣。”李光弼開口道。



“說了。”薛白道:“我讓元載勸降了他。”



“許了什麼條件?”李光弼又問道。



他察覺到了一些變化,在一場綿延數日的大雨之後,薛白再回到大營,忽然態度堅決地要招降叛軍。這其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薛白注目著香積寺,想了想,認為眼下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時機,因此也不再瞞著李光弼,開口道:“我告訴田承嗣,殿下立即要登基了。問他想不想把握這個立下從龍之功的機會。”



“什麼?”李光弼詫異道:“殿下要登基了?此等大事,我為何不知?”



“因為沒有人告訴李節帥。”薛白回答了一句廢話,緊接著拋出一句很重要的話,道:“登基當日,將加你為司空,兼兵部尚書、同平章事,封魏國公,仍領天下兵馬副元帥,節度河東事。”



李光弼道:“為何不事先告訴我?”



“因為聖人又被逆賊李亨蠱惑,這次斷定我們背叛了他。”薛白毫不顧忌地評價道:“老糊塗了,是這樣的。”



李光弼深深皺起了眉頭。



從他的本心而言,他並不想在皇位之爭中投機。因此十分希望大唐有且只有一個君王,最好是明君。可眼下,忠王、慶王顯然都是擅自登基的,與謀反無異……偏聖人又老而昏聵了。



這很難辦。



再一想,眼下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現在正是平定叛亂最為關鍵的時刻,數萬范陽驍騎就在自己面前廝殺,有可能順利投降,也有可能營嘯,有可能暴亂,難道自己在這個時候轉投忠王?



“放心吧。”薛白以雲淡風輕的口吻道:“殿下身為聖人長子,英明仁厚,他登基,大唐會有更興盛的未來。”



說罷,他驅馬向前了幾步,自觀察著香積寺的戰況變化。至於李琮登基稱帝,彷彿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小事。



李光弼不是矯情之人,遂也收回心思,專注於戰場。



唐軍一點點縮小了包圍圈,一點點地控制了已經廝殺得血流成河的叛軍。



雨漸漸停了,血泊之中,一個身影高舉著雙手,緩緩走出了香積寺的山門。



“罪臣田承嗣,誤為安祿山所威脅,今欲撥亂反正,重歸大唐!”



“……”



“咚。”



鐘聲再起。



近處是屍橫遍地,慘叫不止,遠處的青山卻還是沉默著,展示著它們在雨後的秀美,似無情,似嫵媚。正應了王維那句詩。



“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



薛白的目光從一具具屍體上移開,望向青山。



他已打完了他的香積寺之戰,而大唐的邊軍精銳還在、大唐的元氣還在。



但大唐的西北軍與東北軍之間的對決似乎還沒能完全避免。下一次,面對李隆基、李亨,他已避無可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