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536章 親政

應順二載,十月二十四日,年節將近。

長安,大雪。

楊序牽著馬進入春明門,抬頭看去,前方酒旗招展,胡姬作舞,豪客放歌,好一派熱鬧景象。

一場動盪之後,歸來彷彿依舊是天寶年間。

他在一間酒肆坐下,準備打聽些消息。沒等到酒端上來,就被耳畔的議論聲吸引了注意力。

那說的是一對男女的苟且之事,頗為香豔。人群中時不時還發出“不會吧?”的驚歎聲。

“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哪就能忍得住?”

“可不是說人已經死了嗎?”

“假死脫身,才好長相廝守,日日相伴嘛。”

“一直以來傳的是他與楊三姐啊。”

“這你就不懂了,嘻嘻……”

楊序臉上也浮起了會心的笑容,聽了一會之後,他已聽出來被議論的兩人是誰。

人們嘴裡那傾國傾城、婀娜多姿的紅顏禍水當指的是楊貴妃了,至於那名字不能提,卻手握重權的年輕人,亦是呼之欲出。

他的目光便落在挑起這話題並拋出最多內幕的人身上,觀察到那人的神情有些鬼鬼祟祟。

果然,對方很快就把話題稍稍做了些轉移。

“都說他的功勞多大,可一個人能對祖父的女人起覬覦之心,得有多不堪啊。”

“禽獸尚且不為……”

楊序眼珠轉動,心中有了猜想。等到那人走了,他酒也顧不得喝,當即跟了上去,果然見那人又到下一家酒肆去議論。

風流韻事其實不用刻意造謠,早就散佈開來,壓都壓不住。但要使它不被淡忘,還是得有人傳播,最好還得評點幾句,給某些人蓋棺定論。

若問長安城中有誰能做這件事,結果其實是不難猜的。

再出了一間酒肆,那人往城北走去,楊序快步跟上,過了一道坊門,卻是忽然跟丟了對方的蹤跡。

他左右一看,又往前走了一段。身後忽然響起一句問話。

“兄臺跟著我做什麼?”

楊序轉過頭,臉上已浮起了笑意,拱手行禮道:“我沒有惡意,只想見一見你的主人,有厚禮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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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載著各式的財寶到了竇文揚宅中,他清點了一遍,臉上就浮起了滿意的笑容。

楊序一進來就表了態,道:“永王作為聖人的至親兄弟,自然願意為聖人進奉珍寶。”

竇文揚姿態擺得很高,道:“大唐沒有讓諸王出鎮地方的慣例,聖人原是想召回永王,念及兄弟之義,方才沒有下詔,這是什麼?是信任。”

“聖人真是太信任永王了。”楊序很識相,“我代永王叩謝聖恩。”

接著,他話題一轉,帶著疑問的語氣問道:“說是諸王不出鎮地方,雍王卻去了范陽,看來,聖人也十分信任雍王?”

竇文揚居高臨下地看了楊敘一眼,問道:“永王又是何態度?”

“永王敬奉聖人,卻對雍王有所顧慮,擔心他不太安份。”

竇文揚一想,若能聯合永王一起對付薛白,自然是很好的,態度當即就好了很多,也不藏著掖著,坦率地指出薛白已經尾大不掉,削弱他並不容易。

楊序當即代永王表態,願意為此事出錢出力。

竇文揚大喜,加之收了楊序的禮,很快便將他奉為上賓。

如此融洽相處了兩三日,楊序遂開始給竇文揚出謀劃策,提起了長安城中那些謠言,指出聖人該藉助太上皇的力量對付薛白。

前段時日,李琮提出要讓張垍、陳希烈拜相就已經引起了竇文揚的警惕,他心裡對李隆基還是有很深的忌憚,聞言也不作聲。

楊敘看出了他的猶豫,道:“竇公,你我該從長遠為聖人考慮啊。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上皇年歲幾何,雍王年歲幾何?”

竇文揚是小家子做派,不想放一點點的權力出去。但道理不難懂,經過楊序這一說,也明白若不聯合聖人的父兄,很難對付得了薛白,而以薛白的年紀,往後也不會給他們機會。

楊序又繼續勸道:“都在傳雍王與楊貴妃有染,太上皇已然顏面掃地。他比誰都想讓雍王死。到時竇公你就是挽救社稷的第一大功臣啊。”

這件事就是竇文揚在傳的,他只想到敗壞薛白名聲這一層,此時才意識到原來還可以一舉兩得。

他終於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楊敘又提出,現在年節將近,想替永王給太上皇請安,以全孝道。

大家談到這個地步了,接下來要通力合作對付薛白,竇文揚也不太好拒絕。

畢竟他雖收了厚禮,可永王給左藏庫的進獻可還沒到。

至於李琮,對此也沒甚話語權。

李隆基久居深宮,偶爾能見到一兩個外臣,非常開懷,給楊序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員賜了一杯酒,席間還提出想搬到興慶宮去居住。

父親有心願,李琮若是不答應,那就是不孝。可他心裡又極不願意,乾脆閉目不答,由竇文揚替他拒絕。

“興慶宮因戰亂殘敗了許多,不宜太上皇居住,太上皇還是住太極宮為妥。”

能夠阻止太上皇的心願,無疑給竇文揚增添了許多權力。

高力士見不得他的氣焰,反過來叱道:“叛軍既未攻入長安,興慶宮能如何破敗?太上皇願意住,如何輪得到你一個奴婢指手劃腳?!”

竇文揚臉色一變,竟然三番兩次地被高力士教訓,心裡已打定主意要把高力士貶謫外放,再行刺殺。

他也是臉一板,道:“高翁久居深宮,不知宮外的情形,安祿山叛亂以來,民不聊生,朝廷哪還有錢修繕興慶宮。”

這是在譏李隆基昏庸,縱容了叛亂,把話給堵死。

但另一方面,他也暴露出李琮眼下缺錢的困境,早晚還是要妥協的。

事已議定,十月二十八日,搶在年節之前,李琮就下旨拜陳希烈為相。

此事有李隆基的影響,中書門下省並沒有反對,大唐一直是群相制度,顏真卿拜相以來卻一直都是獨相,此前是因戰亂需要統籌錢糧,如今再反對別人拜相也說不過去。

戰亂之時,陳希烈被薛白拿下之後,也曾為薛白做過幾件事,算得上有功。

用他為相,比起用別人,是雍王一系更能接受的結果。

至於張垍,既已落髮出家,終於再一次錯過了成為宰相的機會,這也是各方權衡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