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憶揚州
是什麼人與李白對詩能把李白逼到暫時作不出新詩,只能拿舊詩應對?
“哈哈哈。”
李白吟過詩,揮袖之間,懷念故人的蕭索之意盡去,大笑著道:“這杯酒無論如何你也得喝了,我代孟夫子敬你。”
“李太白,你莫耍賴,對詩我還未輸你。”
薛白也不知被灌了幾杯,已有些醉意,偏還是被李白又灌了一杯。
這一杯後,他的身子也隨著小船搖晃起來,水中明月似也在隨著他搖晃。
詩情也被搖晃了出來。
“可還有詩?”
“還有。”
“好,吟來!”
一時間,橋上看客紛紛叫好,樓上美人舞袖助興。
薛白往烏篷內看了一眼,又看向水中的月亮,舉起空杯,開口便吟。
“蕭娘臉薄難勝淚,桃葉眉尖易得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原本喧囂的場面為之一靜。
今夜要讓揚州熱鬧不難,難的恰是這一刻的安靜。
“好!”
安靜了片刻之後,歡聲雷動。
輕風拂過,帶來一縷香風,是高樓上的美妓們擲下了手中的帕子,輕盈地飛舞在空中,可惜沒能落在烏篷船中,倒有一方落在了李希言的頭上。
他才發現,那烏篷船還在往下游緩緩流去,連忙追著它而走。
船上,薛白興致來了,不停催促李白飲酒,沒等李白放下酒杯,已再吟了一首詩。
“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
李白才飲盡了杯中酒,哈哈大笑著說了一句“我就是那謫仙”,乾脆端起酒壺對著嘴就喝。
薛白大笑,緊接著又是一首,一首接著一首。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
薛白醒來時,頭昏沉得厲害。
他與李白在一塊,總是難免會多喝一些,超出了自己的酒量,昨夜大概是飲了四五杯,也算是種進步。
在榻上坐起,鼻間能聞到淡淡的馨香,他觀察著這間廂房。
南方的春比北方來得早些,連從窗格子裡灑進來的陽光都帶著盎然之意,隔著珠簾,看到了許多的報紙與故事書,牆上掛著字畫,字跡娟麗乃是顏嫣的筆跡。
這裡是他在揚州置的宅子,是北方戰亂時他讓顏嫣避難的家。
他感到十分舒心,遂重新躺了回去。
“吱呀”一聲門開了,有人端著一碗解酒湯走了進來,是青嵐。
有兩年間,薛白都沒能與她相處,這兩日見了面,正是小別勝新婚的時候,因此解酒湯被放在一旁沒喝,兩人卿卿我我了一番,反而更醉了。
“郎君,娘子可是有些生氣了。”
“嗯?”
前日薛白與顏嫣相見,彼此都很開心,並不覺得她有生氣的樣子。
“是因我昨夜喝醉了?”
“不知呢。”青嵐道,“早上我們醒來,可是等了好久郎君伱都不醒,娘子就氣呼呼地到院子裡了。”
薛白遂起身,往院裡走去。
這宅院頗大,而且這邊的園林也不像北方的院子那般方方正正、左右對稱,南方園林講究因勢利導,營造出曲徑通幽的意境。
繞過了兩片竹圃,薛白就迷路了。
等沿著池水走到一個岔路邊,他正猶豫著不知該往哪邊走,忽然,有小石子從一旁的花叢裡落出來,“嗒”地一下落在小徑上。
薛白往花叢裡看去,見到一襲彩間裙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那是顏嫣身邊的婢女永兒,站在亭臺上望見了他,替他感到焦急,只好出手提醒。
永兒這般引了路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見薛白跟上了,遂一溜煙地跑進了後花園,顏嫣正在那打著太極拳,嘴裡嘟囔著“大傻瓜”云云。
“娘子,郎君過來了。”
顏嫣一回頭,見了薛白,也不理會他,把永兒給揮退了,還教訓了她一句“看把你急的”,之後就自顧自地打拳。
時隔兩年,她不似原本那般病弱的模樣,出落得婷婷嫋嫋,臉頰上多了一抹健康的紅暈。
薛白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站在她旁邊,陪著她打了一套拳,一邊自嘲著說著方才迷路之事,拿自己的窘態開玩笑。
顏嫣卻只是“哼”了一聲。
“生氣了?昨夜陪你逛燈市還好好的。”
“分明是陪李太白飲酒了,卻說陪我逛燈市。李太白此時正拿軟話哄宗家娘子呢,可比你懂事。”
薛白聞言好笑,道:“是我太不懂事了,向你賠罪便是。”
顏嫣瞥了他一眼,扭過頭,道:“你得罪我的事,可還不止這一樁呢。”
“好吧,你吃些東西,一筆一筆和我算帳。”
顏嫣聽了,微微一抿嘴似想笑,卻又忍住了。
兩人就在花園裡坐了,永兒端上茶點。
顏嫣捏起一枚桂花糕小小地咬了一口,覺得唇齒留香一回頭,見薛白不吃東西,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遂輕輕踩了他一腳。
“看我做甚?”
“許久未見了,看你有何變化。”薛白收回目光,似乎有些許的不好意思。
顏嫣拍了拍手,道:“好了,現在找你算帳,一樁樁一件件來。我問你,‘贏得青樓薄倖名’這詩是何解啊?兩年未見,你在歡場間已有這般盛名了?”
原來她是因這句詩,而使得這兩年來的不滿都爆發了。
昨夜作詩時薛白已有些醉了,考慮地並不周全。
他摸了摸鼻子,答道:“這詩,其實是站在李太白的角度作的。”
如此一來,也就應景。
顏嫣這才饒了他,道:“我再問你,說是讓我們到揚州來避戰亂,緣何把我送來了,騰空子她們卻能留在你身邊?”
“那是意外,這兩年忙於平亂,我亦不常見到她。”
“看來你很想常常見她們?”顏嫣又道:“我出嫁時,夫君名為‘薛白’,誰知後來又改名為‘李倩’了,此事等天下人都知曉了,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神情也不兇,聲音還頗為軟糯,唯有那亮晶晶的眼睛裡的神態十分認真。
“我身為你的妻子,你什麼也不告訴我,是因為我不值得信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