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50. 第五十章 去長原找謝不逢

今日的謝不逢,彷彿又回到了第一次上戰場的那天。




謝不逢的嘴角始終噙著笑。




他攥著藥玉,單手翻身上馬,將什麼戰術還有陣法全都拋到了一邊,只在殺意的支配下,和著恐懼與驚叫,向北狄軍士之中殺去。




長風吹得黑髮狂舞,血液從傷口飛濺而出。




驚叫、怒吼。




一切的一切,都淪為了謝不逢的陪襯。




一把重劍勢不可擋。




此刻少年的眼裡,只剩下了殺戮,還有緊攥在手中的那串藥玉。




戰場上的血腥味太重。




恍惚間竟掩住了藥玉上的淡淡苦香,除了憤怒外,謝不逢的心竟沒來由的難過……與失落了起來。




今年的第一仗打得格外艱難,直到刀折矢盡雙方才收兵回營。




北狄死傷慘重,衛朝的傷亡也不能算輕。




戈壁上的積雪,被滾燙的鮮血澆化。




蛇行而過的溪流,也變了顏色。




望著堆積成山的屍骨。




險勝一場的衛朝士兵,沒有任何慶賀的意思。




肩上的盔甲,在瞬間沉重了起來了,壓得人難以動彈。




不知道是戰場上太過寂靜,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一種名為“不安”的感覺,就像野火一樣蔓延在戈壁灘上蔓延了開來。




硝煙還沒有散盡。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聲響:“將軍——”




鮮血在不知不自覺中浸溼謝不逢大半身軀,少年卻對此毫無察覺。




直到戰爭結束,他終於緩緩失去了意識。




直到從戰馬上摔下來的那一刻,他仍緊攥著藥玉。




晴藍色的碎玉刺破少年掌心,深深地嵌了進去。




*




謝不逢被送到了最近的長原鎮中。




此時正值清晨,軍士們的動靜又大,不消半個上午,消息便傳遍了這座不大的邊塞小城。




城郊醫館裡,身著青衣的郎中帶著一堆東西,自告奮勇要來給將軍獻藥。




他剛走到門口,就被攔了回來。




一臉失落地回醫館沒多久,那人便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偷偷離城騎快馬向南而去。




他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雍都。




與被凍結在冬日的邊塞不同,清明前後,雍都細雨綿綿。




銀針般的雨滴,砸落傘面,發出一陣陣輕響。




文清辭撐傘的左手忽然重重一搖。




下一秒,由空心竹節支撐起來的輕傘,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從他手中落了下來。




霧一般的雨滴,墜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文先生,您怎麼了?”走在他身邊的小太監,立刻將自己的傘撐了過去。




文清辭緩緩俯身,將傘從地上撿起,笑著向身邊的人搖了搖頭:“無妨。”




“哦,哦……好的,”小太監忙將視線移開,裝作什麼沒有看到地帶著文清辭向山上走,“再上幾個臺階就到了,蘭妃娘娘就在寺裡等您。”




“好。”




小太監不敢回頭多看一眼,因此並沒有看到文清辭緊蹙的眉,被換到右手的雨傘,與垂在身邊輕輕抖動的左手。




——就在剛剛,文清辭的手臂忽然抽痛起來,連帶著心臟都是一悸。




最近兩天這樣的症狀已經出現了不止一次。




說話間兩人終於走到了皇寺的門口。




“光成寺”三個大字,隨之出現在了頭頂。




和現代不一樣,在這個時代清明節或許比春節還要重要。




不但官.員休沐七日,甚至就連蘭妃這樣的宮妃,也能出宮去皇寺祭拜。




雖說休息七天,但是作為一個隨時都可能被叫到御前去的太醫,文清辭原本是沒有什麼計劃和打算的,頂多出宮去忘檀苑住上幾天。




可沒想就在這個時候,文清辭竟收到了蘭妃的邀請,叫他一道去皇寺燒香。




從謝不逢上戰場到現在,文清辭都沒有再和蘭妃於私底下見過面。




他不由想起了幾個月前,在醫館門口遇到蘇雨箏的事。




……她既然“相信”自己,那麼一定會將當日聽到的、看到的,甚至想到的事情全都說給蘭妃聽。




不過雖為女眷,蘇雨箏也不能隨便進宮。




所以直到清明節蘭妃出宮,她才終於找到合適的時機,將話傳到了這位姑母面前。




蘭妃叫自己來光成寺,百分之百和這件事有關。




除此之外,香丸的一年保質期已到。




“補香”的時間也要到了……




守在寺外的侍衛向文清辭行禮,將路給他讓了開來。




進門前文清辭不由想到……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謝觀止應該就被關在這裡。




穿過細雨織成的層層簾幕,文清辭被寺裡的沙彌帶著,走到了一座齋堂房前。




雖說是“房”,但這裡畢竟是皇寺,就連齋房都修了好幾進,看上去格外氣派。




文清辭遠遠就看到,蘭妃正坐在臨窗的茶室,自己與自己對弈。




他忽然想起……皇帝似乎很喜歡找蘭妃下棋。




聽到腳步聲,蘭妃朝文清辭笑了一下,接著起身對他點頭:“文先生,快請進。”




“是,蘭妃娘娘。”




走進茶室之後文清辭才看到,原來小公主謝孚尹也在。




小傢伙已經馬上一歲,看到文清辭便咯咯地笑了起來,緊接著踉踉蹌蹌地朝他走來要抱。




明明幾個月都沒見,但謝孚尹好像生來就很親近自己這個救命恩人。




雖然蘇雨箏已經隱晦地傳達了自己的意思,但此時在蘭妃的眼中,自己還是那個將謝不逢坑上戰場的“皇帝親信”。




想到這裡,文清辭沒有抱謝孚尹,只是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小公主有些不開心噘起了嘴巴。




見她好像是要哭,蘭妃忙叫奶孃過來把謝孚尹抱了下去。




直到這個時候,茶室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蘭妃不急著說話,而是親手給文清辭倒了一杯茶。




末了將視線落向窗外,如閒聊般輕輕地對文清辭說:“前朝哀帝便是在這裡駕崩的,我此次來光成寺,也是為了順道祭拜他一下。”




文清辭緩緩點頭,看上去並不意外。




蘭妃保養得當,完全看不出有謝不逢這麼大的一個兒子。




但是現在,文清辭竟第一次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滄桑的意味。




自從知道皇帝唸叨的寧瑜昭,就是前朝那位哀帝之後,文清辭回雍都便惡補起了這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