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88. 第八十八章 將無聲看做應許

複雜的情緒,此時盡數掩藏在了漆黑的眼瞳之下。




只有文清辭知道,此刻自己心情究竟有多麼的複雜。




殿內闃然無聲。




謝不逢垂眸深深地注視著文清辭的眼睛,等待著他的答案。




時間在昏暗的燭火中停滯。




不知過去了多久,文清辭也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謝不逢的呼吸在這一瞬停滯。




……他在等待那個答案。




可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文清辭便忽然轉過了身去。




謝不逢瞬間咬緊了牙關,心臟隨之傳來一陣鈍痛。




清辭還是要走嗎?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下一秒他卻發現——文清辭並沒有向殿門而去。




……而是轉過身,走向了殿邊的另一架燭臺,接著從一旁取來火折,將燈燭點亮。




火苗瞬間燃起,將盤龍狀的燭臺璇繞。




不過眨眼間,整間側殿都明亮了起來。




習慣了黑暗的眼瞳微微眯起。




那道纖細的淡色身影,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了溫度。




清潤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謝不逢聽到,文清辭淡淡地說:“‘望聞問切’四項缺一不可。將燈火點亮,才好診病。”




語畢,便轉身將剛才放在一邊的藥箱提了上來。




他的動作還是記憶裡的那般優雅。




一點熟悉的苦香在鼻尖散開。




巨大的喜悅在剎那之間衝散了謝不逢心底的鈍痛。




……文清辭沒有走。




至少今日他沒有走。




*




謝不逢所服藥物劑量不小,哪怕文清辭想,身為一名“半路出家”的藥人,他的血也完全不夠為謝不逢解毒。




能從哪個方面看,這位年輕的帝王,的確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畢竟體內還有毒未解,謝不逢的狀態並不好,時常疲憊。




得到答案之後,他便被迴歸太醫身份的文清辭勒令休息。




這個時候他倒聽起了話來。




結束這一切,文清辭終於穿過太醫署熟悉的宮道,獨自一人向那間小院而去。




雖然知道了謝不逢服的是什麼丹丸,但是要想盡快解毒,必須先弄清楚丹藥的配比。




哪怕是文清辭,也不可能一直向它們的成分牢背於心。




不過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自己當初帶到雍都來的醫書中似乎有所記錄。




那些書應當還放在過去的住處……




文清辭的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宮道上,聽上去尤其孤獨。




但腳下的陣陣迴音,卻終於使得他的心情一點點平靜了下來。




一盞茶的工夫過去,文清辭緩緩停下腳步,站在了熟悉的院門前,並仰頭向院內高大的玉蘭看去。




成為翰林之後,文清辭在皇宮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




但是對他而言,太醫署的這間小院,才是自己那幾年的“家”。




停頓片刻,做好心理準備的他終於小心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這裡還保留著當初的樣子。




夏末太陽依舊毒辣,空氣也有些乾燥。




院角的竹籃上,滿是正在晾曬的藥材,甚至於……似乎不久之前,才被人翻動過一次。




文清辭猶豫了一下,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回自己的臥房,而是向耳房走去。




泥爐與當年他用來熬玉蘭花粥的紫砂鍋,還好好地放在這裡,甚至於一邊的瓷瓶中,還存著當年的玉蘭花瓣。




文清辭忍不住伸出手去從爐上拂過,指腹之上,竟連半點灰塵都未沾。




此情此景,不由令他在這一刻生出錯覺——泥爐上的餘溫,還未散盡。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快點做正事!




意識到自己走神,文清辭連忙將思緒拉了回來。




他快步退出耳房,向臥房而去。




伴隨著一陣輕輕的摩擦聲,木門被文清辭緩緩地推了開來。




與院內的一切一樣,這裡仍保留著當年的樣子……




床單上的被褥整齊疊好,桌櫃、椅凳通通一塵不染。




就像主人只是稍稍離開了一會,不過多時便會回來一般。




文清辭站在屋內,不由恍惚了一下。




這些都是謝不逢親手整理的嗎?




怎麼可能,他已是一國之君,怎麼會閒著沒事,天天來這裡收拾房間?




——幾乎是在這念頭冒出的同一時間,就被文清辭自己否掉。




他的視線掠過小屋,最終落在了桌角的書案上。




文清辭終於想起正事,快步走到書案前翻找了起來。




那幾味毒,並沒有現成的解藥,只有解毒之方。




假如謝不逢只吃了一味的話,毒或許好解。




可是這麼多混在一起,就必須要考慮相剋和禁.忌,仔細斟酌才可以。




燭火映亮了不大的臥房,將文清辭的五官照得格外柔和。




他只要一看醫書,便會入迷。




尋找到記載那幾味丹藥的醫書後,文清辭便在紙張上寫寫畫畫,思考起了解毒的方法。




等他意識過來,已是月掛中天之時。




文清辭緩緩擱筆,起身活動了活動手腕。




時間已晚,還是早一點休息吧。




正在此時,夏末微涼的夜風忽然順著窗吹了進來,輕輕撫過文清辭沒有帷帽遮擋的面頰,吹得墨髮於背後輕舞。




文清辭的視線不由自主向窗外落去。




他原本只是隨意一瞥,沒想到竟看見——一身玄衣的謝不逢,提著盞燈籠,穿過宮道緩緩踏入了院中。




兩人的視線,在這一刻相對。




“……陛下?”文清辭不由一驚,接著立刻向目光移了開來。




等等,謝不逢大半夜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這間院子並不大,謝不逢身高腿長,不過幾步就穿過小院走到了門邊。




不給文清辭任何思考的時間,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謝不逢已經將燈籠吹滅,輕輕地懸在了屋外。




這個時候文清辭終於想起,在漣和縣的時候,那名年輕太醫曾對自己說——謝不逢至今仍住在自己的舊宅中。




所以說……他到這裡,自然是來睡覺的了!




他的確曾和謝不逢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室友。




但那哪能和今日相比?




彼時謝不逢還是個少年,而如今的他……早已長大成人,且還同自己說過那樣的話。




注意力在書本上移開後,謝不逢不久前於他耳邊輕喃的話語,再一次迴盪在了文清辭的心底。




如一顆石子,墜入了寒潭。




寂靜的夜晚和沉默一道,放大了房間裡的曖.昧。




明明在這裡住了幾年。




直到現在文清辭才意識到,原來這間臥房,是那麼的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