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老虎 作品

第415章 我的意思是,我的世界,都給她

  林渡終於笑了起來,“大師,為蒼生自然不假,可天下沒有免費的說客。”

  法師忍不住說道,“施主,此為佛門淨地。”

  “佛門淨地,我不講錢,講緣分。”林渡順其自然地接過去。

  “我和危止的緣分,有多重,那斬斷這些緣分,就該砸下多重的東西,不是嗎?”

  “畢竟我辦事收錢,是為了不和你們牽扯上因果。”林渡眉目清正,看起來很有說服力。

  法師這才明白,的確。

  負責替人超生向來都容易纏繞因果,因此收費不菲,收費算作一場交易的了結。

  後蒼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合著林渡是來要錢的。

  林渡終於見到了危止。

  還沒進禪房,林渡就察覺到了強大的禁制。

  密宗還是怕他的。

  沒人不怕沒有牽掛弱點的瘋子。

  瘋子毫無顧忌,最能豁得出去。

  危止端正坐在蒲團上,身旁一位身穿赤色袈裟的人,對著危止,正在唸誦著什麼,身後一黃色僧衣的佛修敲著木魚,跟著低聲誦經。

  那人穿著玉色袈裟坐在當中,瘦削挺拔,垂著眼眸,巍然不動,如同懸崖凌霜之花,和這暖色世界格格不入。

  “危止。”林渡的聲音打破了誦唸聲,突兀極了。

  危止抬眼,看向了林渡,屋外的陽光沒入屋中,將那雙琥珀琉璃的眼睛照得透亮。

  佛子先前七日都沒有抬起的手,慢慢抬起,雙手合併在胸前,微微頷首,“林渡真人。”

  那一剎那,密宗住持倏然看見,微塵順著光束,盡數落在了佛子玉色的肩頭,清靜不在。

  而那光束的來路上,站著一個青衣人,白髮灰眸,若蒼山覆雪,分明是道門的修士,卻又帶著滿身的禪意。

  “我答應你們。”危止開口,“我答應你們,以身封印魔氣本源。”

  住持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得危止繼續開口說道,“但我有一個要求。”

  “這些年來,密宗因我,香火鼎盛,捐獻的財物,蜂擁的信徒,不計其數。”

  “我為你們講經,唸誦,超度,渡了一回又一回,一人又一人。”

  “現在我還要去度眾生。”

  他說得和緩,像是雪山上流淌下來的水,平靜地淌過岩石,幾乎沒有聲息,卻在其他幾人心間,激盪起一場江水。

  “可我還掛念一人。”

  “我自知不能破戒,所以唯有以物斷念。”

  “還請住持,將我的全部遺物,包括我禪房內的全部七珍,還有自幼時起,養的那一池鯉魚和釋蓮花,以及屋後的那一片我從小維護的樹林,都給她。”

  “我的意思是,我的世界,都給她。”

  住持愣了一下,當即道,“好。”

  住持身後的佛修也愣了,這禪房內的東西品質可謂奇絕,甚至有佛門其餘七家贈送之物,數量也不少,釋蓮花可是宗門內的聖物,常在其畔,開悟也池子也是頂級的靈池,後頭樹林也都是格外稀奇的異花草木還有千年萬年的各類樹木,極有靈性,盛產天品靈植。

  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但住持已經答應了,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

  後蒼看到這裡,徹底明白了。

  林渡和危止擱這裡對著演呢,兩頭吃唄,一個說錢斷因果,一個說以物斷念,真就厲害啊,有理有據的。

  他感慨,人還得是會說話啊。

  小師妹一定是知道自己宗門為了救邊境之人,海量的靈符、丹藥和防禦法器不要錢地往外發,自己宗門的內庫材料肉眼可見地消耗空了不少,這才來佛門撈一筆。

  不愧是小師妹!

  危止站起身,在住持緊跟的時候,忽然開口,第一次單獨面對這個名義上的師父和養父問了個問題。

  “住持,當年幼時我問您,為何旁人都說我生來就是來度人的,所以我就要替他們完成未完的課業,揹他們過河,替他們擋災,您說我宿命如此,不應心生嗔念,叫我抄經百遍,我想要學功夫,您堅決不讓,還罰了我許多手板。”

  “如今,您還這麼認為嗎?”

  住持抬眸,雙手合十,“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注2]

  危止定定看著他念完,轉過頭,看向了林渡,“既然如此,我再沒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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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明李贄《焚書·寒燈小話》:況慷他人之慨,費別姓之財,於人為不情,於己甚無謂乎?大意就是以人情逼迫他人妥協付出,顯得自己很高大,其實卻什麼也沒付出,還把人顯得很不情願。

  2:出自金剛經講記,這裡的滅度跟多的是度的意思,可以直接理解為度眾生,後面還有一句話,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以我個人淺薄沒有悟性的理解,用在這裡的意思是主持想要點醒危止,不該有我相,太執著於自“我”要度人,就不是菩薩不是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