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29 章 Chapter.6

“起來。”

  我伸手去拽被子。

  緊緊地抓住了手裡的被子,本來只是蓋住了半張臉的亂步這下直接把整個人都蜷縮進了被子裡,像是打定了主意裝死不動。

  我稍微用力地扯了扯被子,發現一點也扯不動,只能沒好氣地壓著音量叫他:“這是我的房間!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睡!”

  他悶著腦袋不說話,好半晌被子裡才響起了他的回答聲,悶悶的,聽起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想和你一起睡。”

  安靜了沒兩秒,他又委屈巴巴地小聲嘟囔:“……本來就是一起睡的。”

  他像是隻貓一樣,蜷縮成一團,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背對著我,一副鬧脾氣的樣子,好像我才是做錯了事情的那個人。他向來都很會和我撒嬌,知道怎麼才能讓我心軟,但我還是沒想到,就算不記得我了,他也依然很快就找到了我的弱點。

  我也確實是有些心軟了下去,倒不如說,只要他露出了一點蔫蔫的樣子,垂頭喪氣或者是別的什麼難過的神情,我就會立刻對他心軟。

  我險些就要對他鬆口了,但理智還是及時阻止了我差點脫口而出的安撫。

  微弱的妖力在我的臉上薄薄地覆蓋著,掩去了皮膚上縱橫斑駁的可怖傷痕,凡是衣服不能遮蓋的地方,那些裸|露在外的淡粉色疤痕都被幻術所掩蓋過去了。但是這樣淺薄的妖力至多隻能撐住兩三天而已,風生上午帶著果戈裡出去後就沒回來,已經兩天沒有補充的妖力隨時都可能散去。

  我並不太想讓亂步看到我臉上、我身上的那些傷痕,密佈交錯的細線蔓延在皮膚上,就好像是瓷器上蜿蜒扭曲蛛網般的裂紋,醜陋而又駭人。

  已經一個星期過去了,但是那些幾乎將我四分五裂的割傷癒合後生出的新肉,依然是與白皙膚色顯然有別的淡淡粉色,我洗澡的時候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都覺得鏡子裡的那副身軀簡直就像是一個破布縫合起來的人偶,而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我抿了抿嘴,換了一個折中的說法,對亂步開口道:“我身上……有傷,你睡覺亂動會碰到我的傷口。”

  亂步半天也沒答話,要不是因為他的呼吸聲還是那樣斷斷續續的,我幾乎都要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

  房間裡安靜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響起他悶聲悶氣的回答:“……你撒謊。”

  他有點不情不願地從被子裡露出了腦袋來,在被子裡憋了好半天,耳朵都被悶的通紅。

  “沒有藥的味道。”他抓著被子,像是隻倉鼠一樣,湊近我的身邊嗅了嗅,“也沒有血的味道。”

  他盤腿坐在床沿,鼓著臉頰,扭過臉不看我,像是不高興我撒謊騙他。

  “……沒有藥的味道,也沒有血的味道。”我垂下眼,抬手解開了左袖擺的紐扣,用力地一下將左手的袖子扯了上去,將露出的左臂伸到了他的眼前,“因為都癒合了啊。”

  一大塊醜陋不平的傷疤從小臂蔓延過手肘,覆蓋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左臂,和這麼一大塊傷疤比起來,那些細線般密佈的割傷都顯得微小了起來,像只是盤虯樹根邊沿生出些微的細小嫩枝。

  末廣鐵腸的刀從我的左臂上削下了一塊鮮血淋漓的肉來,這麼大的一塊傷口,新生出的血肉覆蓋過森森的白骨,表面並不平整,崎嶇不平的就好像是稚子游戲時用泥沙填補的溝壑,粗糙又醜陋。

  靈力從我的身上躁動迸發了一瞬,支撐著幻術的妖力輕而易舉地就被靈力所驅散了,如同用手拭去了鏡面附著的朦朧霧氣,那些可怖的、猙獰的、醜陋不堪的傷痕清晰地浮現在了我的皮膚上,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臉上該是多難看的一副樣貌。

  我踢掉了鞋子,看也沒看亂步一眼,繞過他,扯過被子,像是他之前那樣,面對著冰冷的牆壁,蒙著腦袋,在床的裡側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