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38 章 Chapter.15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和的場靜司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了。

  或許是剛上國中的時候,也或許是更早一些,總之那時候“安倍凜一”的年紀還不大,正是不樂意去學校、每天翹課闖禍、遛狗鬥雞的時候,因為和學校裡的“同齡人”不對付,隔三差五地總是被“請家長”,然後頻繁地轉學,以至於搬家也搬了好幾次。

  的場靜司是我認識的“同齡人”裡,第一個同樣能看見妖怪、也熟悉妖怪的存在。

  那時候的他對妖怪的厭惡還沒有後來表現出的那麼明顯,見到風生的時候甚至會有禮地問好,只偶爾會冒出兩句噎得人說不出話來的諷刺言語,但總歸是無論如何,都沒法讓人把他和後來那個會利用弱小的妖怪當做誘餌、視妖怪為低賤之物的冷酷除妖師聯繫在一起。www.33qxs.m

  在那幾年裡,我和他的關係還算要好,具體大概表現為風生十次抓到我闖禍,大約得要有三次他都在邊上,以至於後來風生看見他就沒個好臉色。

  等到後來我和他鬧崩了,風生看見他就更沒個好臉色了。

  畢竟那個時候我差點就死了。

  而如果我死了,那和我訂立了契約的風生也得一塊兒玩完,連帶嗝屁。

  全日本聽說過我的妖怪都該知道我和的場靜司不和,勢如水火。他背叛了我,讓我險些死在了的場家的禁地裡,這讓我和他就此陌路,但這卻並不是我和他之間唯一的齟齬。

  在我和他分道揚鑣之後不久,他又為了捉住一隻妖怪,騙走了我的式神泉作為誘餌,在那之後,我對他就從“形同陌路”變成了“見一次打一次”,有時我看見他那張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臉,心裡甚至會生出“你怎麼不去死”這樣惡毒的想法。

  的場靜司的存在對我而言,如鯁在喉,如蛆附骨,像是血液裡流淌的毒液,怎麼也祛除不乾淨。

  有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那條從我的心底攀爬纏繞而上的毒蛇,到底是“的場靜司”本身,還是我見到他時心中升起的那些無法抑制下的惡毒想法。

  換做是別的人這樣得罪了我——險些讓我喪命,又險些讓我的式神喪命,我想我的心裡大概是不會生出這些淬了毒一般陰暗的想法的。

  因為我只會把對方直接宰了了事,那就不用想“你怎麼不去死”這種事了。

  但是的場靜司到底也沒有被我“宰了”。

  甚至是直到“我”都死了,他也依然還活著。

  時隔二十多年,“安倍凜一”的記憶很多都已經模糊了起來,我一直都在畫畫,用紙筆記下那些我還能記起的面容,一遍遍地畫,一遍遍地重複那些日漸模糊的記憶,但我從來沒有畫過一次的場靜司的樣貌。

  他的容貌和身形在我的記憶中只剩下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更不必提無法被紙筆記錄下的嗓音。

  關於他的記憶就像是鏡面上朦朧的水霧,彷彿只要隨手一擦就再也無影無蹤,只剩下心裡那燃燒的黑色火焰,混雜著恨意和憤怒,或者還有些別的什麼無法分辨的感情。在成為“月見山凜一”之後的這二十多年裡,這團黑色的火焰也漸漸地沉寂了下去,火焰的灰燼裡只剩下一塊醜陋而堅硬的漆黑石頭。

  這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我的靈魂上,從來都沒有消失。

  *******

  我只當做是從來沒有聽見的場司給我留下的那一句音訊,不去深究為什麼他會讓我“快逃”,也不去深究為什麼他能在泉的治療符裡藏下一道傳音符。

  就好像我不去深究為什麼這次跟著風生來的,會是和我關係其實也沒多好的斑,而不是跟隨了我十幾年的式神泉。

  我和的場不對付了這麼多年,他說的話我從來都是要對著幹的。他說往東我就非要往西,他要過河我就動手拆橋,他要捉哪隻妖怪當式神,我就先他一步把那隻妖怪給搶走。

  他讓我快逃,那我就更不會走。

  博斯瓦里安號停泊在了茫茫大海的正中,前後都不著陸地的位置。

  夜幕降臨,圓月高懸,海水輕輕拍打著船身,躺在船艙內隱約能聽見浪潮聲陣陣,透過窗口只能看見一片黑沉沉的海面,在月色下泛著寂靜的冷冷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