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故都的秋3





中唐。




韓愈握著拳頭的手沉沉地落到面前的石桌之上。李賀少年英才,當年,他持詩前來拜謁,呈上一首《雁門太守行》,格律精當,風骨卓絕,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之句更是有凜然氣勢。




他斷定這人必是賢才,可才士到底遭妒。




韓愈至今還能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到京中流言時,心中是何等的憤怒。他援筆成書為李賀申辯,卻終




是難敵悠悠之口,而李賀所能做的,只有寄書言謝,而後滿懷悲憤地離去。




“可嘆長吉,我韓愈有愧啊!”




無法為李賀伸張,始終是他心頭的憾恨。




書齋裡,李賀再次聽到楚棠不無義憤的將他的遭遇——講來,不由苦笑一聲。他低低咳嗽著,彷彿要將心肺一起咳出來,既悲嘆自身的懷才不遇,又恨極那些以嫌名汙他之人。




書齋的門不推開,李母端著一碗熱粥進來,見他咳嗽的樣子慌忙上前攙扶: "長吉,娘知道你心裡苦,但你也要保重身子。你父好歹有個官身,待娘去尋個宗人薦舉,讓你承父蔭,也算是一條出路。"




李賀拉住母親的手止住咳嗽,露出一個虛弱地笑,眼含安慰: “娘,我沒事。”




【李賀的父親當年做過縣令,所以他後來得以蔭舉為官,做了個九品奉禮郎。這只是一個微末小官,李賀本就因為體弱,早熟又敏感,這下更emo了,直接早衰。




“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 "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




二十歲,在古代才是弱冠之年,在現代也就是個大學生,可是他的心已經枯死了。當官沒多久,他就託疾辭官,後來亡於家中,年僅27歲。】




書齋。




李母手中的粥“哐當”一聲掉到地上,熱粥四濺。"兒啊,你這是……要孃的命啊!"她抱著面前的兒子,老淚縱橫。




李家沒落,家裡窮,李賀從出生起就體弱多病,她熬了多少心血,才盼到他長大成人。科考無望,她知道他心裡苦,從不敢多言,只揹著他偷偷在窗外抹淚。她想,總會好的,李家還有父蔭,孤兒寡母,總能過活。可誰想到,這個兒子未來會拋棄她這老母,先她一步下世呢?




"娘……"




李賀神色倉惶,扶著垂泣的母親的肩膀,哀痛不已。




三國。




曹植聽著,只覺那短短几句詩裡的衰颯氣息撲面而來,他張張嘴,內心對李賀的遭遇同情不已。




弱冠之年,壯心衰朽,何其可嘆啊!他暗自搖頭嘆息,不經意間瞟到一旁的二兄曹丕同樣目露哀慼,頓時就覺得心中一刺。




還嘆息別人呢,自己後來都是爹不疼哥不愛、侄子還要使絆




子的,就別五十步嘆百步了。曹植頗為幽怨地看了旁邊的兄長一眼: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被看得滿臉莫名其妙的曹丕:?




太極宮。




早已將李賀看作自家小輩的李世民心裡也有些不好受: "壯年羈恨,鬱郁抱病,秋墳鬼唱的哪裡是鮑照的詩,分明是李賀用性命嘔出來的血淚。"




中唐。




韓愈在院中怔怔不能言,長吉他……只活了27歲?!




他搖頭大嘆,心中再次恨極了那些傳播流言之人,若非這荒唐的流言,長吉何至於落魄至此,最後抱恨而終?




韓愈越想越氣拂袖進入屋內,他要再為李賀寫一封辯書,奏明聖上,才士,不該蒙塵!




咸陽。




秦始皇思忖著楚棠話裡的名詞: "初中、高中、大學,這便是後世培養人才的路徑麼?"




未央宮。




劉徹嘆息作罷,又有些新奇: “依……謀?是說悲傷的意思?”還挺別緻的。




【生命短暫,懷才不遇,重重的苦痛侵襲著他多病的身心,逐漸形成了冷豔悽迷的詩筆,所以,李賀雖然選取的是紅、綠這樣鮮豔的顏色,但又往往冠之以愁、凝、頹等字眼,使得豔色上罩上一層灰敗感,變暖色為冷色。




而郁達夫,他直接就鍾情於冷色。




但我們知道顏色本身是無關冷暖的,冷暖只是人的感覺。就像前面講杜甫的詩,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花並不會落淚,鳥也不會覺得驚心,只是詩人自己心裡難過,故而將主觀情感投射其上。




因為李賀將滿心抑鬱置於周身之物,所以他看到的顏色是衰頹的,令人哀愁,刺目驚心;放到郁達夫的作品裡也是這樣,為什麼同是庭院秋色,我們會覺得靜謐悠閒、安靜閒適,他卻覺得是清、靜、悲涼,因為主體懷有的情感並不相同。




初中的時候,我們學過柳宗元的《小石潭記》,說小石潭上是“悽神寒骨,悄愴幽邃。”其實也是因為他被貶永州,鬱結難解,心內淒涼的緣故。 ”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這就叫作情與景和,情景交融。】




北宋。




蘇軾撫掌大讚: “說得好!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和那句‘一切景語皆情語’有




異曲同工之妙!不知哪位論家,竟寫出這樣精當的論句。"




中唐。




柳宗元和愣在當場: “被貶……永州?”




劉禹錫品著那句“悽神寒骨,悄愴幽邃”,只覺幽冷孤寒之意盈滿書字,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如水鏡所述,古今文人,達者甚少,仕途翻覆亦是尋常。子厚,勿要哀毀太過。"柳宗元回過神來,有些苦笑的搖頭:郁達夫可能沒有謫居之苦,但自己,是一定有的。




劉禹錫也知他心性,笑著安慰道:“你我二人是交心知己,若他日你當真遭貶,我必當上書為你言事,與你同進退。"




柳宗元感激一笑: "多謝夢得兄。"




【順便,柳宗元的性格也比較…悲觀,他和劉禹錫是好朋友,兩人都因為永貞革新失敗被貶,柳宗元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從此一蹶不振;劉禹錫是“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心性不同,所看所寫也就不相同。大家平時讀詩詞文章的時候要細心體會,作者的情緒,通常就潛藏在字裡行間。】




並沒有聽到楚棠的“諄諄教誨”,剛剛表示要伸手撈一撈好友並與好友同進退的劉禹錫:......




好吧!




“我二人果真是同進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