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親臉頰
只有侍奉的宮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這陛下和太子太傅一會兒在廊上站著,一會兒又在殿裡坐著,也沒見他們從正門走過去啊。
難不成堂堂一國之君和太子太傅,竟然結伴翻窗子麼?
*
等祝青臣喝完燕窩粥,李鉞也換上了乾淨衣裳。
祝青臣把散落在榻上和地上的字紙都撿起來,重新收拾好,李鉞則讓宮人把這幾日的奏章抬進來。
兩個人並排靠在榻上,挨挨擠擠地倚著同一個軟枕。
床榻太小,祝青臣扭了扭身子,伸手去推李鉞。
“李鉞,你壓著我頭髮了,你怎麼長得這麼大一隻?又壓住了!疼!”
李鉞伸出手,直接攬住祝青臣的肩膀,把他按進懷裡,他才安靜下來。
李鉞將手裡的奏章遞到祝青臣面前:“祝卿卿,看,他們都在恭賀太子太傅歸來,恭喜我得償所願。朕發了話,沒有人敢說你不是小神仙。”
祝青臣無奈:“那陛下就多多嘉獎他們吧,鼓勵他們多說一點。”
“這是自然。”李鉞騰出手來,提筆沾墨,批覆奏章——
凡是上奏章,恭賀太子太傅歸來的,都賞半年俸祿!
凡是上奏章,祝願太子太傅與陛下和和美美、恩愛百年的,都賞一年俸祿!
沈竹、衛平他們也算不虧。
前日夜裡才被罰了一年俸祿,馬上又賞了。
算算應該沒損失。
祝青臣收回目光,鼓起勇氣,準備仔細看看李鉞為他立的傳。
至少不能讓李鉞的文采白費。
只是……才看到第一句,他就忍不住笑出聲。
祝青臣問:“李鉞,你告訴我,什麼叫做‘青臣生時,金龍墜地’?一開始不是說‘霞光滿天’嗎?怎麼到最後變成‘金龍墜地’了?”
李鉞理直氣壯:“我覺得‘霞光滿天’不夠震撼,琢磨了好幾個晚上,才想到‘金龍墜地’。奇思妙想,別出心裁,朕真是厲害。”
鬧到現在,祝青臣只覺得好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膛:“那你呢?你打算怎麼寫自己的出生,才好和我相配?”
“朕也‘金龍墜地’,到時候就跟後人說,咱們倆的金龍是一對的,怎麼樣?”
“不怎麼樣。天上掉龍,說得好像天上下雨一樣容易。”
祝青臣笑出聲,繼
續往下看。
“李鉞,你再告訴我,什麼叫做‘青臣貌若神仙童子’?”
“說你長得美。”
這點倒是沒錯。
祝青臣微微揚起下巴,自信滿滿,沒有反駁。
他又問:“李鉞,你最後告訴我,什麼叫做‘青臣滿月識字,一歲成誦,三歲作詩,五歲作賦’?”
“我五歲都還沒開蒙,整天跟著你在外邊玩沙子、過家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我怎麼就寫詩作賦了?”
李鉞同樣振振有詞:“史書上有個人三歲識千字,還有個人七歲作詩,我覺得你不能被他們比下去,就給你也安排上了。”
“那我又沒有厲害的詩作流傳下來,不是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嗎?”
“怕什麼?朕是皇帝,朕說是就是,祝卿卿就是古往今來最厲害的文人!”
“你這樣根本就是亂來!”
祝青臣舉起手,按著李鉞打。
“還好我回來了,而且及時發現。要是這種東西真的流傳後世,我們兩個就變成史書上的大笑話了!”
“誰敢?誰敢笑話?!”
李鉞單手握住祝青臣的手腕,將他整個兒攏在懷裡。
“好了,不許再打了。天底下豈有臣子打皇帝的道理?被你打得皇威全無。”
“我不僅打皇帝,我還騎在皇帝身上呢。陛下昨夜怎麼不說?”
祝青臣扭了扭身子,掙開李鉞的束縛,拿起《祝青臣傳》,繼續觀摩。
洋洋灑灑千餘字,把祝青臣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五歲作詩作賦,十歲舌戰群儒,十五歲統率鳳翔,十八歲功德圓滿、飛昇成仙。
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偏偏李鉞御筆硃砂,措辭嚴謹,不容旁人質疑。
至少李鉞自己,是真的確信,祝青臣不是死了,而是成仙去了的。
祝青臣看著紙上滿滿當當、塗塗改改的硃砂御批,眸光微閃。
可以看出來,一向不愛讀書的李鉞,為了給他立傳,翻遍古今史書,恨不得將古往今來所有讚美之詞都堆在他身上。
乍一看很古怪,但是字裡行間的真情實感做不得假。
就算相隔多年,隔著字紙,但只要祝青臣靜下心來,就能從正紅工整的字跡裡,感受到李鉞濃烈的愛意與思念。
或許,不知道多少個寂靜的夜晚,李鉞就是靠著翻閱史書、為他立傳熬過來的。
所以……
李鉞應該不是故意亂寫的,他應該只是……
太想他了而已。
祝青臣低著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剛才對李鉞,好像有點太兇了。
他還打李鉞了。雖然打得不重,但是也打了。
也不知道李鉞有沒有生他的氣。
祝青臣飛快地扭過頭,看了一眼李鉞。
李鉞本來在看朝臣送上來、恭賀太子太傅歸來、恭祝陛下得償所願的奏章,強壓著控制不住上翹的唇角。
所以在祝青臣看來,李鉞正板著臉,面無表情。
好像生氣了,又好像沒有。
祝青臣看不出來。
趁李鉞沒發現,他迅速收回目光,低下頭,繼續看手上的傳記。
他不在的時候,李鉞真的很想他。
祝青臣抱著腿,坐在榻上,想著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
祝青臣鼓起勇氣,抿了抿唇角,回過頭,飛快地在李鉞的臉龐上啄
了一口。
李鉞正架著腳,悠哉悠哉地靠在榻上,剛準備翻過這一頁奏章。
“啾(筆趣.の閣小說)[(.co)(com)”
的一聲——
一剎那,天地俱靜。
李鉞翻奏章的手停在半空,整個人都被定住了。
一個香香軟軟、溫溫熱熱的小東西,在他的臉頰貼了一下。
李鉞微怔,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雙眼之中,眸色愈深,猶如風雨欲來。
他不自覺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祝青臣親過的地方,轉頭看他。
祝青臣微微揚起下巴,有恃無恐地看著他。
——我親的,怎麼樣?
——我親了皇帝,冒犯天威,要讓禁軍把我抓起來嗎?
下一瞬,李鉞反應過來。
於是眼中陰雲散去,日光照徹,滿是笑意與狂喜。
李鉞單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極力掩飾。
他下了榻:“朕去看看午膳做什麼。祝卿卿,你午膳想吃什麼?再讓他們給你燉一隻鴿子?”
祝青臣皺起小臉:“可是我才剛吃完早飯啊,你別走啊。”
——不親回來嘛?
李鉞像是沒聽見一般,加快腳步,跨過門檻,掩飾似的,朗聲傳喚宮人:“來人!來人!”
大周開國皇帝,在九死一生的戰場上都不曾後退。
在自己寢殿裡,倒是跟見了鬼似的,同手同腳逃走了。
祝青臣看著他慌亂離開的背影,氣得一拳捶在李鉞靠過的半邊枕頭,把枕頭都砸癟了。
真是不解風情!
下次再想親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祝青臣把枕頭抱在懷裡,用力揉搓。
討厭死了!
*
用過午膳,小睡一會兒,祝青臣便準備出宮去見沈竹。
馬車就停在寢殿外,一出門就能坐上車。
祝青臣攏著鶴氅,從寢殿出來,李鉞抱著準備好的小包袱,跟在他身邊。
腳步匆匆。
“祝卿卿,真的不要朕陪你去嗎?”
“不要。”祝青臣斷然拒絕。
“你一個人去,朕不放心。”
“那麼多禁軍和宮人跟著呢,不會有事的。”
“正好朕午後無事,陪你去吧。”
“不要……”
——“見過陛下,見過太子太傅。”
祝青臣來到馬車前,隨行的宮人放下腳凳,掀開簾子,剛準備扶他上去,忽然,陛下橫插一腳,扶住了太子太傅的胳膊。
把祝青臣送上車,李鉞一抬腳,也準備擠上去。
可是祝青臣伸出手,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直接把他擋了回去。
李鉞抬眼,可憐巴巴:“祝卿卿……”
祝青臣努力板起臉:“你留在家裡,好好反省。”
李鉞委屈道:“史書的事情,我已經反省過了。”
祝青臣卻道:“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李鉞抬頭,神色不大自在,“祝卿卿,你又發現什麼了?”
嗯?不對勁。
祝青臣蹙眉,湊近了看他,問:“還有什麼?”
“沒有。”李鉞指天發誓,“絕對沒有。”
祝青臣將信將疑:“肯定還有,你留在家裡一起反省。順便反省一下,那個……”
他環顧四周,看見到處都是宮人禁軍,直接拽住李鉞的衣襟,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我親你的時候,你應該做什
麼反應才對。”
李鉞低聲道:“祝卿卿▎[(.co)(com),
上午是我不好,我上馬車給你演示一下,好不好?”
“不好。”祝青臣當然不肯,要是讓李鉞上來,他就不用去找沈竹了。
他鬆開拽著李鉞衣襟的手:“你已經錯失良機了,等我回來再說。”
“好罷,我在家裡等祝卿卿回來。”李鉞把準備好的包袱遞給他,“一點蜜餞乾果,還有幾件厚衣裳,冷了就穿上。還有手爐,記得讓他們添碳。早些回來,有事情就讓禁軍回來找我。”
“知道了。只是去尚書檯找沈竹而已,又不是去別的地方。”
但這可是祝青臣回來之後,第一次單獨出門呢。
還是去宮外這麼遠的地方。
李鉞當然不放心。
可就算他再不放心,祝青臣不讓他跟著,他也只能乖順地幫祝青臣把馬車門關上。
祝青臣在馬車裡坐好,從窗戶裡探出腦袋,對李鉞道:“你下午把奏章批完,晚上回來,我再給你上藥。”
“嗯,知道了。”李鉞依依不捨,“祝卿卿,我在家裡等你。”
馬車駛遠,祝青臣笑著朝李鉞揮揮手。
李鉞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他。
隨行宮人低聲道:“遠遠看去,陛下還真像是望夫石。”
“閉嘴吧,不要命了?”
“你信不信,陛下要是聽見這話,指定高興。”
*
馬車駛出宮門,一路朝著尚書檯的方向駛去。
祝青臣上午就派了宮人,知會沈竹,他下午要過來。
因此,沈竹早早地就帶著一眾官員,在門外等候。
只等祝青臣一來,他們就——
“哇呀!祝青青,你可回來了!”
“祝青青你可不知道,這些年我們過得好苦啊!”
“小祝大人為我們做主啊!陛下他……陛下他……陛下他沒跟著來吧?沒有!太好了!”
祝青臣站在尚書檯門前,幾個從前相熟的官員“柔弱”地倒在他的腳邊,抱著他的腿,拽著他的衣襬,死活不肯鬆開,還用他的衣角擦眼淚。
祝青臣剛下馬車,他們就跟餓狼撲食似的衝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