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親臉頰
以至於兩刻鐘過去了,祝青臣別說走進尚書檯的大門,他連一步都沒能挪動。
一片鬼哭狼嚎當中,祝青臣弱弱地問:“你們能先讓我進去嗎?”
眾人似乎是沒聽見,繼續哀嚎:“祝青青,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年裡,我們過得太苦了……”
祝青臣高高地舉起手,提高音量:“事情我都知道!能讓我先進去嗎?這是在大街上!”
眾人這才聽見他的話,紛紛回過神,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上的塵土。
他們簇擁著祝青臣,跨過門檻,走進尚書檯正門。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訴苦。
“祝青青你有所不知,立國之後,陛下執意將都城選在鳳翔。我等力陳弊端,可陛下一意孤行,我等也難以扭轉其心意。”
“鳳翔雖好,可實在偏遠,十年來只辦了兩屆科舉。山高路遠,南方舉子長途跋涉,難以抵達,就算到了,也大多水土不服,著實可惜。”
“我等編撰書冊,意欲統一推行,可鳳翔偏遠,陛下派兵推行,卻也收效甚微。事到如今,南方用的竟還是舊朝官府編撰的書冊。”
“南邊田地江河,雖歸我大周所有,可南邊的大儒士子自視甚高,有了前兩次科舉的事
情,
竟提出要與都城分開科考,簡直大逆不道。”
“還有世家子弟,私底下蠢蠢欲動,幾次想與南邊串通。若不是陛下以雷霆之威鎮壓,又殺了一批世家官員,只怕他們早就反了。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還有還有,陛下長於征戰,前些年四處征討,以戰養戰,國庫倒是充盈,可這些年來,天下應當休養生息,陛下卻執意西征,所幸我等抬出太子太傅的牌位勸阻,陛下這才斷了念頭。”
“還有還有還有,陛下總是插手史書撰寫,指使我們寫這寫那,我們是寫史書的,又不是寫話本的。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被後人戳脊梁骨?”
一片訴苦聲中,祝青臣一掀衣袍,在尚書檯堂前主位上落座。
尚書檯還是祝青臣在時設立的——當時還叫做政事臺。
那時李鉞還不是皇帝,他也不是太子太傅,他們只是起義軍的將軍與軍師。
為了統管後方政務,祝青臣與幾個文官,徵用鳳翔府衙,創設政事臺。
大概是他走之後,李鉞不太會管這群文官,也不太會管這些文縐縐的事情,就直接把政事臺改成尚書檯,讓沈竹管著。
這麼多年來,李鉞重用的,始終是當年跟著祝青臣的那群文臣。
李鉞治國,和治軍是一個路數。
他殺了高高在上的世家權貴,把他們圈起來的土地重新分給百姓。
若是國庫空虛,他就帶兵出去打仗,搶點錢回來用用。
誰不服就殺誰。
直到如今,他上朝的龍椅後面,放著的還不是儀仗團扇,而是兩柄青銅長戟。
李鉞草莽出身,他深信並且善用武力與兵權。
他知道文官有用,但他絕不會過分相信除祝青臣外的其他文官。
所以,尚書檯眾臣才會覺得自己蹉跎十年,在朝中無用武之地。
他們與陛下之間,始終隔了一層。
現在小祝大人回來了,那就不一樣了!
眾人紛紛訴苦,就連沈竹也頗為哀怨地望著他,輕聲道:“小祝大人回來就好了。”
祝青臣無奈嘆氣,大手一揮:“好了好了,你們說的事情,我大概都清楚了。”
“遷都一事,我會馬上同陛下商議。最快開春之後,就會著手準備,到時要派文臣去中原選址,你們自薦。”
“科舉不能馬虎,定好了三年一屆就是三年一屆,就從明年開始,我親自來辦第一屆科舉。”
“另外,絕不能分什麼南北科舉,開春之後,派幾個官員,帶著官服書冊,去南邊設立學宮書院,辯經講學,教他們心服口服。”
“世家子弟,我大周從來就沒有什麼世家貴族,大家都是泥腿子。與世家貴族對立的,不是你們鳳翔老臣,應是貧寒士子,要快速用科舉把寒門士子拉攏過來,與之抗衡。”
“史官寫史,不用管陛下怎麼說,我已經跟他說過了,你們寫你們的,他不會再插手了。另外,把你們之前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交上來,我統一銷燬。”
“陛下執意西征……我回去揍他一頓,就沒事了。”
祝青臣一口氣把他們提出的所有問題統統說完,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目光輪番從他們臉上掃過。
“還有事嗎?”
眾人感動得熱淚盈眶,俯身便拜:“太子太傅深謀遠慮,我等拜服!”
祝青臣架著腳,一揚手:“把大周輿圖呈上來,我仔細看看。”
“來嘞!”
幾個素來清高的文官,捧著輿圖,竟小跑著上前來。
“太子太傅請看!”
他們還是喜歡跟著小祝大人做事。
小祝大人與陛下一文一武,一同治國,這才對頭!
尚書檯一群文官圍在祝青臣身邊,歡天喜地,手舞足蹈。
*
祝青臣在尚書檯待了一下午,任命了幾個從前相熟的官員,分管諸項事宜。
料理好一切。
傍晚時分,祝青臣攏著鶴氅,抱著從史官那裡收來的《祝青臣傳》手稿,在官員們的簇擁下,離開尚書檯。
“這麼早就要回宮?怎麼不多留一會兒?”
“我們湊點錢,在臨高樓給你辦接風宴,請你吃你從前最喜歡的小烤羊排,怎麼樣?”
“要不去沈竹沈大人府上,你好不容易回來,咱們再聚聚吧?”
沈竹也點頭應了:“去我府上罷,你還沒去過呢。”
祝青臣連忙擺手:“今日不行,來的時候和陛下說好了,晚上要回去給他上藥。”
“上藥?你在宮裡還兼任太醫呢?”
“那可不?”祝青臣叉了一下腰,自信滿滿。
眾人失笑。
“又沒打仗,陛下什麼時候受傷了?”
“你咬的?還是你撓的?”
“就你那點力氣,沒有你給陛下上藥,哪裡就疼著他了呢?”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他們也不好再強留,只好將祝青臣送到尚書檯正門外。
馬車已經在門外等著了,兩列宮人、兩列禁軍,浩浩蕩蕩。
眾人一見這架勢,都被嚇了一跳,連忙把祝青臣給推出去。
“這兒呢,這兒呢,太子太傅在這兒呢!”
“陛下也真是心急,就一個下午沒見著人,這麼大陣仗。”
“倒像是我們綁了祝青青,要把尚書檯踏平似的。”
祝青臣笑著,回過頭,對好友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聚,我從宮裡帶酒給你們。”
“好,快去罷,別叫陛下等急了。”
祝青臣的這些好友,就算從前與他同齡,如今都至少比他大了十歲。
他們滿臉欣慰地看著祝青臣,目送他離去。
祝青臣摸摸頭髮,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就是……總感覺和他們差輩了。
算了,不管了。
祝青臣爬上馬車,坐好之後,朝他們揮揮手。
馬車轔轔,往前駛動。
祝青臣獨自坐在車廂裡,打開出來時,李鉞給他的小包袱。
李鉞給他的一包蜜餞,就剩下最後一塊鹽津桃脯了。
他倚在窗邊,託著腮,百無聊賴地嚼著桃脯,心想回去再找李鉞要兩顆。
忽然,馬匹一聲嘶鳴,馬車急急停下。
祝青臣不由地往前一撲,緊跟著,他聽見馬車外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雍城王氏,十九代玄孫王琰,求見太子太傅!”
雍城王氏?世家子弟?
祝青臣不由地皺起眉頭。
他與世家素無往來,這個王琰當街攔他的馬車,是什麼意思?
祝青臣推開門,往外看了一眼。
李鉞派來隨侍的宮人即刻會意,上前解釋。
“太子太傅有所不知,這王琰是王玄素的兒子。”
祝青臣更不懂了:“王玄素又是誰?”
“王玄素……”宮
人頓了頓,“前日夜裡,被陛下關進大牢了。”
祝青臣略一垂眸,想起來了。
那個時候,沈竹、衛平一眾好友在宮門外求見,有幾個世家官員冷嘲熱諷,被李鉞下旨關起來了。
他記得,李鉞當時說的是,擇日問斬。
所以,王琰應該是來給自己的父親求情的。
思及此處,祝青臣心中也有了決斷。
他和李鉞一樣,也不太喜歡這些世家大族。
但前日的事,到底罪不至死。
李鉞已經殺了一大批世家官員,再殺下去,只怕惹人非議。
祝青臣抬起頭,朝跪在馬車前的青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來。
王琰掙開身後禁軍的控制,從地上爬起來,快步上前,俯身行禮。
“見過太子太傅!”
祝青臣見他相貌堂堂,料想他教養不錯,便直接道:“你父親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了,回去同陛下說一聲。”
王琰眼睛一亮:“多謝太子太傅!”
“不過——”祝青臣話鋒一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或降職,或受刑,要看陛下的意思。”
王琰臉色一變:“這……”
“你父親回去之後,時時提醒他,注意言行,不要再犯。”
“是……”王琰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祝青臣坐回車裡,王琰見他要走,連忙又道:“太子太傅請留步!”
祝青臣回頭,凝眸看他。
“太子太傅歸來,我等不勝欣喜,為太子太傅準備了接風宴,不知太子太傅可否賞臉?”
祝青臣剛準備回絕,只聽這王琰又道:“說起來,太子太傅也是世家出身,與我們同宗同源,理當更親近些,還請太子太傅移駕。”
祝青臣在馬車軟墊上坐好,抱著手,看著眼前這人,沒忍住笑了一聲。
他與這些人,同宗同源?
這群人好大的臉啊!
他原想著拉世家官員一把,日後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棄。
沒想到,世家如此恬不知恥,就這麼順著杆子爬上來了!
難怪李鉞要殺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對方以為的臣臣:柔弱,幼稚,無助,比皇帝好騙多了
實際上的臣臣:敢打皇帝,敢掛在皇帝身上,敢偷親皇帝,比皇帝還兇
某位皇帝:老婆,我反省好了,什麼時候回家?我演示一下
【這幾天要準備上夾子,所以更新都挪到零點了,熬不了的小可愛可以早上醒來再看】
感謝在2024-07-3110:20:43~2024-08-0110:45: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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