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一滴血從祁不硯腕間滑落。




又有天蠶絲沿著少年腕間出現,他右手舒展開,天蠶絲順著指尖蔓延,在眾目睽睽之下編織成一道天蠶絲劍,如雪般清透。




雪劍似泛著白光,祁不硯五指併攏,握住它,與邊以忱的鐵劍相撞,濺起出火花,二人一左一右,各自劍身發出“錚”的響聲。




劍風掀起他們的長髮,髮梢、衣衫的鈴鐺銀飾咣噹。




少年眼神平靜。




邊以忱卻死死盯著祁不硯露出來的蝴蝶銀鏈看。




祁不硯忽笑了。




他笑得胸膛輕顫,似連天蠶絲劍也快拿要不穩了:“你想要我的蝴蝶銀鏈?為什麼呢,讓我猜猜為什麼,是因為她麼?”




這個她,指的是祁舒。




邊以忱一聽就聽出來了。




他也笑,用劍的力度驟然加強,無端覺得祁不硯的笑很刺眼:“對啊,麻煩你把你阿孃的東西還給我,我會留你一個全屍的。”




祁不硯彎起來的唇角弧度仍在:“可我不會留你全屍的。”




劍氣裹起的碎屑滾滾。




雙劍劇烈相撞後分開,他們各執一劍立於東西一側,祁不硯右手執劍,天蠶絲劍尖斜指地面,靛青色衣袍、銀飾迎風微晃。




西市的高樓之上,賀歲安昨晚見過的身穿藍色羅裙、戴銀面具、腰掛壎的女子靜靜地看著下方正在運劍對峙的二人,面色如常。




女子身邊站著一名男子。




男子也正在往下看。




他看了一會兒,問道:“崔姨,您當真不出手相助?”




崔姨把玩著腰間的壎,沒回答,卻莫名道:“不愧是祁舒的兒子,他很像祁舒,無論是煉蠱的天賦,還是所習的武功。”




說罷,她露出遺憾神情。這樣的人若活到現在,定是揚名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可惜了。




崔姨以前煉蠱便是以祁舒為自己的目標,不斷地勤學苦練。




祁舒雖有恩於她,但她也還了




——幫祁舒帶祁不硯回苗疆天水寨,崔姨自不會再幹涉此事。




不過,她心中還是想邊以忱落得個不好的下場。




崔姨估摸著時間,沒有再看下去,帶著男子轉身下了高樓,她還有事要辦,他人之事,由他人處理吧,她只是個局外人。




西市街上,兩道靛青色身影快速移動著,他們的劍氣四溢。




劍術平分秋色。




祁不硯將天蠶絲劍扔至空中,天蠶絲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散開,一根又一根地圍向邊以忱。




在天蠶絲擋住邊以忱進攻的步伐之時,祁不硯曲指吹了一聲口哨,毒蠱從四周爬出,邊以忱以內力震散天蠶絲,再揮劍掃毒蠱。




西市百姓乍見這麼多蟲蛇,頭皮發麻,躲得更牢了。




賀歲安趴在桌子底下。




卻見這些毒蠱死傷了不少。




祁不硯召來長安城內的其他蟲蛇,沒經過煉化的蟲蛇是算不上蠱的,但它們也是能用的。




邊以忱難得出了些汗,汗珠混著脂粉滲進他臉頰那道被天蠶絲劃破的傷口,刺疼刺疼的,他面無表情抹了把臉,妝容糊成一團。




蟲蛇不減反增,久而久之,邊以忱對付得有些吃力了。




便是此時,祁不硯的天蠶絲再度編織成劍,這次編織成兩把天蠶絲劍,他左右手皆持一把,銀光一亮,划向邊以忱的兩隻手腕。




賀歲安看到邊以忱腕間那兩條屬於祁舒的蝴蝶銀鏈斷開了。




邊以忱臉色一變。




“不!”




他顧不上對付漫山遍野似的蟲蛇,伸手就想接住那兩條蝴蝶銀鏈,卻不及少年身手敏捷,他搶先一步接住了半空中的蝴蝶銀鏈。




天蠶絲劍又划向邊以忱的腳踝,隔著裙襬,也斫斷了腳踝處的兩條蝴蝶銀鏈,“哐”掉落。




邊以忱重複道:“不!”他忙彎腰,摸向地面。




他目光將近癲狂。




就在邊以忱快摸到時,天蠶絲勾走了地上的蝴蝶銀鏈,四條蝴蝶銀鏈盡數在祁不硯手裡。




邊以忱看他:“給我,還給我,快還給我……”




話音剛落,蝴蝶銀鏈在祁不硯手裡化成齏粉,隨風而散,落在空中,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賀歲安看到蝴蝶銀鏈化成齏粉時,有種祁舒死後終於得到自由的錯覺,祁不硯卻沒想那麼多,他就是,純粹地想令邊以忱痛苦。




邊以忱愣了半晌,倏地狂笑,鐵劍措不及防地刺向祁不硯。




蠱蟲暫時竟無法近他身。




祁不硯取下腰間骨笛,緩慢吹響,笛音一起,賀歲安感覺心臟被攥緊,西市百姓亦是如此。




邊以忱被悠長的笛音困住,寸步難行,勉力站住腳跟。




祁不硯吹笛時,喉間湧起一股股腥甜,天蠶蠱的反噬又來了,因為吹笛會同時傷害到周邊的人,所以天蠶蠱的反噬會加倍。




賀歲安疼得在地上打滾。




他平生第一次遲疑了。




笛音中斷,遭到天蠶蠱反噬的祁不硯吐了口血。




如果繼續吹笛下去,他就不僅僅是吐一口血那麼簡單了,但祁不硯不是為此停下來的,他在想,若賀歲安因此死了怎麼辦。




他再也找不到一個賀歲安來養了,於是祁不硯選擇停下來。




邊以忱緩過來,疾奔向他。




距離越縮越短。




眼看著鐵劍就要迎面劈開祁不硯,邊以忱忽然頓住了,身體出現整齊劃一的切口,血肉骨頭紛紛被切成數截,像散落的拼圖塊。




鮮血染紅把邊以忱身體切割掉的天蠶絲,天蠶絲上的天蠶蠱卵瘋狂地吸吮著血珠,雪白的天蠶蠱卵逐漸變得紅潤、有光澤。




剛剛笛音停下,賀歲安便不疼到在地上打滾了。




她爬起來。




不遠處是邊以忱的屍體。




祁不硯做到了他一開始所說的,沒給邊以忱留全屍,邊以忱的屍體被天蠶絲切成一塊塊的。




賀歲安看不得這種畫面,匆忙地轉開頭,前不久吃進肚子的兩口肉包子還是全吐出來了,小臉、脖頸、耳垂因嘔吐泛紅。




西市百姓見他們分勝負了,也躲著,不敢出來。




私鬥見血常見。




官府是不會管江湖上的私鬥,可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會引起官府注意的,今天還死了人,官府鐵定要管的,他們哪敢亂動。




也不知少年吹的那支骨笛有何玄妙之處,吹出來的笛音叫他們痛不欲生,幸好中途停下了,反正他們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一遍。




捂住耳朵也攔不住笛音。




他們懷疑他若不管不顧地吹下去,興許能就此要人命。




祁不硯走到一個茶攤前,拎起溫熱的茶壺,柔聲問抖如篩糠的老闆:“一壺茶多少銀子。”




他握住茶壺的手還有血。




紅與白,界線分明。




老闆眼睛看地上,結結巴巴道:“送、送小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