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謝溫嶠坐在書桌前又看了一遍有關衛城的卷宗。




燭火被風吹得晃動。




他起身去關掉身後的窗戶,剛關掉窗戶就聽到了敲門聲,朱伯又過來給謝溫嶠送補身子的膳食,還說要看著他吃完再走。




謝溫嶠有時辦公辦得太入神,放在一旁的膳食涼了都沒吃,朱伯便是知道他的性子才這般。




而謝溫嶠也知道他固執,暫放公務,去用膳食。




朱伯坐在謝溫嶠對面看他吃,他們雖是主僕,卻勝似親人,不講究那些禮節,常同桌而食,沒分得那麼清,也是謝溫嶠要求的。




看著謝溫嶠一口一口吃著自己做的食物,朱伯很滿足。




謝溫嶠心想著事,加快吃飯速度,被朱伯訓斥一聲,又放慢速度了,他知道朱伯心疼自己。




謝溫嶠還沒來京師考中狀元前,在青州過的日子清苦。




青州段府的段老太爺惜才,親自教導過他一段時間,可當時的人都看不起寒門出身的他,段老太爺的孫子還曾嘲諷、辱罵過他。




他們又是貴人多忘事的,在他功成名就後,不記得這些事。




當初段老太爺的孫子段大公子因買幻蠱被抓,友人問謝溫嶠處理此事是否夾帶私情,相當於問他是不是還記著當年的受辱。




他的回答是沒有。




謝溫嶠沒騙友人,他的心思全然放在朝廷之事上,至於過往,過去便過去了。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揪著那些事不放。




其實謝溫嶠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討喜,用落顏公主罵過他的話來說就是古板、迂腐、固執。




謝溫嶠吃飽了。




他放下碗筷道:“朱伯,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朱伯起身端起放了碗筷、菜碟的托盤:“公子你也要早




些歇息,別以為自己年輕就可以不分晝夜地辦差,切記身體要緊。”




“我會的。”謝溫嶠口頭應著,見朱伯出去,又回書桌前。




他提筆寫下一個人的名字。




劉衍。




有一位參加公主府晚宴的客人說看見了他擲出匕首,劉衍為什麼要殺跟他素不相識的賀歲安、祁不硯?謝溫嶠實在想不通。




即使想不通,謝溫嶠也要秉公處理,那位客人卻不願意作證,劉衍是沒什麼實權的王爺,但誰願意出面指證王爺,招惹麻煩呢。




此案只能擱置。




謝溫嶠又抽出一張畫了圖騰的紙,圖騰是蔣雪晚畫的。




滅蔣家滿門的人手腕上有這種圖騰印記,圖騰不復雜,像一枚玉玦。蔣雪晚知道阿宣肯定不是幕後主使,請謝溫嶠幫忙查。




蔣雪晚剛恢復正常時問過是誰幫她解蠱的,被蔣松微告知是一個叫崔姨的人,蔣雪晚奇怪她為何突然來幫素昧平生的自己解蠱。




這世上沒無緣無故的幫助。




定是有原因的。




蔣松微又跟她解釋,這個崔姨自己主動說認識賀歲安,可能是賀歲安拜託崔姨過來解蠱的,




蔣雪晚總覺得不對勁。




她們見面的次數不算少,卻也絕不算多,尚未深入發展關係,賀歲安不至於時刻記掛著她體內的蠱,蔣雪晚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賀歲安要拜託人替她解蠱,不應該找祁不硯?不過他之前拒絕過替她解蠱,找他是不太可能,轉而找別人也說得過去。




儘管有點牽強,但蔣雪晚還是信了,因為沒有別的解釋了。




謝溫嶠也以為崔姨是賀歲安找來替蔣雪晚解蠱的人,並未派人去調查崔姨,對方是來救人,不是來害人的,總不能見人就調查。




書房內,燭火靜靜燃燒。




謝溫嶠看了紙上的圖騰很久,圖騰一般象徵著個人或組織。




他第一眼看到這個玉玦圖騰,腦海裡浮現的是劉衍。可能是謝溫嶠每次見劉衍,對方身上總佩戴著玉玦,留下來的印象太深了。




不過長安佩戴玉玦的人很多,這不能說明什麼。




謝溫嶠放下紙。




沒燈火的房外一片漆黑。




*




另一頭的賀歲安正是在一片漆黑中睜開雙眼,她臉挨著祁不硯的胸膛,手抱他的腰,腿壓他的腿,衣衫交疊,極為親暱。




賀歲安想從祁不硯懷裡退出來,發現他的手也摟著她的腰。




八個冰盆努力地發揮著它們的作用,祁不硯處於沉睡狀態,賀歲安也差點被冷到想打噴嚏了。




她輕輕地挪開他的手。




奈何祁不硯摟得很緊,賀歲安一時之間竟然挪不開他的手。




賀歲安急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唯有用點力掰下祁不硯的手。




須臾,他的手掉落在床榻上,腕間蝴蝶銀鏈晃盪了幾下,在夜間發出偏陰森的鈴鐺碰撞聲,幸好祁




不硯並未因此醒過來。




賀歲安得以鑽出祁不硯的懷裡,翻身下床,穿好鞋,抬頭看了一眼他,她傾身過去拉下祁不硯滑到手肘的袖擺,遮住蝴蝶銀鏈。




祁不硯雙手垂在身側,靛青色衣襬下的雙足也微微袒露著。




賀歲安打開衣櫃,拿出裝有一把防身匕首的包袱往肩上一背,又放下幾封信到軟枕旁邊,打開房門就徑直朝公主府的後門走去。




*




拂曉時分,天色將明。




床榻上的祁不硯眼睫微動,醒了,他現在是面向裡面,原本應該躺著賀歲安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他坐了起來,看向房間。




房間也沒她的身影。




盆裡的冰全融化成水了。




祁不硯餘光掃見軟枕半壓著幾封信,信封外都寫有對應的名字,蘇央、沈見鶴、蔣松微等等,其中一封寫的是他的名字。




他拿出那封信,打開看。




賀歲安依然不是很會寫繁體字,但祁不硯能大致看懂她想表達的意思。他看完後,神色平靜地將信塞回信封,起身穿衣。




祁不硯最後扣蹀躞帶時發出較響的“咔噠”聲。




他走到窗前,推開半合的窗,拿起骨笛吹了一下,笛音很短促,稍縱即逝,是召喚毒蠱的,不會對他身體造成什麼損傷。




沒過多久,毒蠱應笛聲而來,攀爬上窗臺,還有公主府附近的蝴蝶。祁不硯抬手,幾隻蝴蝶落到他掌心上,翅膀緩緩地扇動。




祁不硯沒系銀飾的長髮被晨風吹起:“帶我去找賀歲安。”




蝴蝶與毒蠱這次都沒動。




少年五指併攏。




她這是隱藏了自己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