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賀歲安想上去的話就要爬上去,她不怕累,簡單地背了個包就想往上走。送她到山下的司機忽地叫住賀歲安:“等等。”




賀歲安站住腳。




“怎麼了,師傅?”




司機在附近拉過不少客,對天水寨還是有些瞭解的,它不像苗疆其他地方那樣開放接納遊客,到二十一世紀了還比較排外。




寨子裡還有諸多沒人管的蟲蛇,遊客進去被咬死了也沒人負責的,司機見賀歲安年紀不大,好心提醒她,不要因一時好奇進去。




倒不如到別處玩。




司機建議道:“你要不換一個地兒?不遠處也有個寨子呢,那裡一片被開發成旅遊區,跟這裡環境差不多,也比這裡更好玩。”




賀歲安堅持要進苗疆天水寨:“我只想來天水寨,您說天水寨裡的人排外,他們可曾有主動或無緣無故傷害過外來人?”




“這倒是沒有……”




若是有的話,她自然會重新考慮:“那就好。”




司機嘖嘖幾l聲:“可天水寨人很難跟外人交流的,你跟他們說話,他們都不帶理你的。”




他倚在車旁,壓低聲音道:“叫他們不高興了,還用稀奇古怪的蟲子咬你,疼個十天半個月,反正他們都不好相處的。”




“謝謝你,我知道了。”




賀歲安謝過他的好意,又給司機幾l百塊錢車費:“麻煩您先到隔壁的寨子等我,天黑之前我會下山,您到時再搭我回酒店吧。”




小姑娘瞧著還挺老實乖巧的,脾氣怎麼就這麼倔犟呢,司機心道。見她堅持,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拿錢辦事:“好嘞。”




賀歲安揹包上山。




山路崎嶇難行,她走到腿腳痠疼才上到半山腰。




有人在小道上哼曲。




賀歲安看過去。




哼曲的是苗疆天水寨的一名小女孩,她也不知看沒看見賀歲安,半蹲在地上玩蟲子,面容稚嫩,脖頸、手腕、腳踝皆戴著銀飾。




賀歲安邁過穿在小道間的溪水,踏上木橋,走近小女孩:“你好,請問我可以拍照麼?”




小女孩抬頭看她。




“不是拍你,我想拍的是寨子裡的風景。”賀歲安以為她誤會了,舉了下手裡的照相機。




小女孩盯著她看了半晌。




賀歲安不明所以。




左邊的吊腳樓裡探出一個人頭:“阿蠻,回來吃飯。”




阿蠻扔掉蟲,跑向家,卻又會悄悄回頭瞄賀歲安。她長得好看,跟天水寨人的好看不太一樣,沒出過寨子的阿蠻覺得新鮮。




賀歲安好看到什麼程度?




阿蠻仔細想了想。




認為她能與天水寨傳說中的那個神秘煉蠱人相比。




那個神秘煉蠱人有多神秘的呢,他的蝴蝶銀鏈全斷了都能活下來,據說還活了上千年,像個妖怪一樣長生不老,煞是精緻漂亮。




不過阿蠻也沒見過那個神秘煉蠱人多少次,只見過一次,還是最近才見過他的,他以前都沒出現過,好像消失似的,但寨子裡的人都依然供奉著煉蠱人。




他是煉蠱人,因此受供奉。




無論生死,無論清醒昏迷。




寨里人供奉煉蠱人,是出於真正的尊敬,所以阿蠻也信奉那個神秘煉蠱人,但她更怕他,他笑起來很好看,卻又莫名像一條毒蛇。




反正不好接近就是了。




阿蠻又看了賀歲安一眼。




真好看。




阿蠻沒再看賀歲安了,好看是好看,可天水寨人都有點排外,阿蠻也不例外,對天水寨以外的人沒多少好感,即使對方長得好看,她也只會偷偷在心底裡感嘆幾l句。




還是不要理會的好。




阿蠻跑進了家。




被阿蠻不理不睬的賀歲安一臉茫然,這個女孩怎麼總看她?




叫阿蠻回去吃飯的女人是她母親,女人看見賀歲安也沒理,這些外來人




被蟲蛇嚇一嚇就會跑的,不足為懼,打擾不了他們。




女人正要關窗回去,卻見蟄伏在草叢花堆裡的蟲蛇紛紛繞開這個外來的小姑娘,並沒像以往那樣,一見到外來人就撲上去嚇人。




怎麼會這樣?




女人驚訝瞪大眼。




賀歲安沒瞧見,踏上石板道,對著半空照了幾l張照片。




隨手一拍都好看。




苗疆天水寨美,拍不醜。




但千年前的苗疆天水寨和現在的苗疆天水寨肯定是不太一樣的,賀歲安心酸,她還是無法真正地到達過祁不硯從小長大的地方。




她繼續往前走。




路上遇到幾l條蛇,賀歲安第一反應不是怕,想的是倘若紅蛇、銀蛇、黑蛇它們還在該多好。




這幾l條蛇沒攻擊她,竄進旁邊的草堆裡爬走了。




她拍一張它們的照片。




然後向右邊走。




賀歲安越過青石板道,走進一片花田,舉起照相機,對準一個方向,打算按下快門時,畫面裡多了一道頎長的靛青色身影。




“賀歲安。”




嗓音悅耳動聽,宛如清風拂面,泉水細流般柔。




她手指頓住了。




賀歲安的目光慢慢地從照相機裡移開,抬起眼,望向對面。




她失了神。




少年一襲靛青色衣衫,額間抹額流蘇輕晃,束著蹀躞帶的腰間別有一支骨笛,他腕間空空如也,沒了蝴蝶銀鏈,粉色的疤仍在。




祁不硯沒死。




天蠶蠱是祁舒以自己的精血、生命為引煉出來的,它能壓制祁不硯殺人,也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作用——關鍵時刻能護他一命。




但這個作用需要祁不硯生出真正的愛、而不是生出畸形且病態的佔有慾後才能生效,否則不能生效,他該死還是會死的。




不是祁舒救了他一命。




因為祁舒不會留一個性格扭曲、無法挽救的變態在這世上。




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要是他選擇拉著賀歲安一起死,那麼天蠶蠱的這個作用不會生效。




因此,他活了下來。




可祁不硯還是想死,準備結束性命時,他看到了腕間的紅線,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了賀歲安的心跳,祁不硯又不想死了。




他想等賀歲安回來。




萬一她會回來呢。




前不久,燕落絮的長生蠱在她死後就主動爬上祁不硯身上了。




長生蠱的宿主若死,它可以尋找新的宿主,而它喜歡他體內的天蠶蠱氣息。為有足夠的時間等賀歲安回來,他用了這隻長生蠱。




長生蠱不似天蠶蠱那般,它可以隨時取出來的,取出來後,他的生命流逝便會恢復正常。




他十八歲用長生蠱,取出來後,生命便不再停滯,就是從十八歲開始。




祁不硯想等到賀歲安,再將長生蠱取出。




等了又等,冬去春來,祁不硯等了上千年,直到今天。他左手腕正中間有一根因鍾情蠱而生的紅線,越靠近她,紅線越紅。




當他們同時身處一定範圍內時,鍾情蠱能令祁不硯立刻感應到賀歲安的確切位置,當他們離得遠時,他只能感應到她是生是死。




今天,他感應到了賀歲安的確切位置,就在苗疆天水寨裡。




於是他下山了。




祁不硯看到了賀歲安。




他朝她一步步走去,賀歲安卻朝祁不硯跑來了,她扔下所有東西,哭著跑向他,眼淚隨風落在身後,賀歲安跑得前所未有地快。




她怕這是幻覺,再晚一步,幻覺可能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時隔千年,無數個日日夜夜,賀歲安終於再次撲向了祁不硯懷裡,將他身上的銀飾撞得響個不停,她仰起滿是淚的臉看他。




他卻笑了。




祁不硯捧起賀歲安的臉,彎下腰,低首吻上她。




“賀歲安。”




“我好想你啊。”




他這兩句話落在賀歲安的唇齒間,氣息灼熱,熟悉的暖香撲鼻,祁不硯貪戀地舔舐著她唇瓣,喉結滾動著,吞嚥她津液。




他們在花田裡擁吻。




花香四溢,鈴鐺聲響。




風吹過少年的髮梢,雕刻有歲字的鈴鐺小銀飾發出叮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