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晚 作品

第二百七十三章 凌、辱(一)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

經年之後,溶溶月色之下,宋清平再一次踏進這所小院兒。

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當年的妹妹,陌生的是如今的周府夫人。

一個鰥夫,一個命婦,身份隔著山海。一所院,一間屋,一個稱謂,如隔萬重山。那扇破爛的門,像符咒鎮壓,看一眼都是誅心。

參天銀杏,古柏森森,夜風溫熱,呼嘯而過,似有人吟吟淺唱。

漫漫繁星,宙宇廣闊,紡織娘歌唱,蜘蛛兒結網,一切籠罩在靜謐美好之下。

風吹雲走,蟲鳴草動,草木亦自由,可有的人呢?

有的人身在煉獄,苦苦煎熬,進不得,退不得。有的人披鐐戴銬,如履薄冰,掙不脫,逃不掉。

深屋廣廈似牢,仕宦高門似獄,華服麗裳似枷,名分地位似鎖。耗的她身心俱疲,燈枯油盡。

終於終於,踏過春雨,路過盛夏,淋過秋雨,迎著冬雪,跨過萬千阻礙,他再一次走到她身邊。

這一次,他決定聽從內心的感受,大膽的說出自己所想。

“吱嘎~~~”

炎熱的夏夜,門竟然是關著的。四方桌上三座靈牌,旁邊放著一個青花瓷罐。兩隻白蠟,噼啪高燃,蠟滴似淚。

粗蠟散發著陣陣黑煙,煙熏火燎,嗆鼻衝口。逼仄的屋子愈顯悶熱不堪,燭火如豆,晦暗不明。

粉牆黴爛,散發陣陣腐壞的氣味。大雨沖刷的道道積灰,順牆而下,汙穢不堪,昏暗腐朽的屋內,除了燭火,寂靜無聲。

天,她就宿在這裡!

不敢看,不願看,手抖的無法控制。

那朽壞的床榻上,陳舊的幔帳內是誰?瘦削削的彷彿是張紙片,蓋著被子,背身向內,悄無聲息的躺著。

“為什麼都走了?為什麼不等等我?”

“若男,去北邊,我帶你。”

“不、不回去,別碰我……”

不知是煙燻了眼,還是灰迷了瞳,宋清平的淚啊,汩汩而流,滾滾而落。

“是我,妹妹,是我。”幾近哽咽,包裹住她溼冷的手,聲顫音啞:“別怕,我來了。”

“哥哥?”帶著些許疑惑,費力的睜開眼,待眼前清明,猛地抱住不肯撒手:“是夢嗎?哥哥,哥哥,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父親、母親、姑母、姨娘,若男,還有我的孩子。死了,都死了。天地間只有我一人,我總想死,可又狠不下心。你幫幫我,給我個痛快,讓我了絕於世。”

恨不得一口氣訴盡平生。

被那憔悴恍惚的臉龐震驚,宋清平努力的控制自己,心疼的想摸只是不敢。

“傻話,痴話,你還有我,你怎會是一個人。我來了,我帶你走。”

“人生天地間,何事不可為?天大地大,咱們走,去北邊去南邊,四海為家,你願意怎樣就怎樣,好不好?”

熱切的回應她,緊緊的抱住她,抱住她瘦弱的肩胛骨,感受她心肺的跳動和她身上的溫熱。

溫暖她,保護她,呵護這一個落滿身傷的女孩。時隔多年,這感覺是如此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