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上心頭 作品

第 81 章 他知道,沒得逃了...

 朝中的大將來來回回,運氣好的一直長命百歲,等到霍檀稱帝還能繼續鼎力國祚。

 運氣不好的早早殞命,死在一場又一場戰爭裡。

 崔雲昭前世本就不關心政事,霍檀也從這些事,所以除了博陵的這些將軍們,其他的將軍她都不甚清楚。

 尤其是最後沒有跟著霍檀黃袍加身,護駕有功的開國功臣,那崔雲昭就更不知道了。

 就比如這位竇將軍,崔雲昭就從未聽說過。

 霍檀知道她不認識,就講得額外詳細:“竇將軍是個好武將,只可惜回到伏鹿之後,因為幾場戰事殉國了。”

 崔雲昭微微蹙起眉頭。

 若是這位竇將軍還在,那線索還好查,可現在竇將軍死了,一切就都是未知了。

 “若說韓隊將是竇將軍的手下,這倒好辦,直接稟報給呂將軍便可,可竇將軍人都沒了,那韓隊將又替誰辦事呢?”

 霍檀拍了一下她的手,讓她稍安勿躁。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乾淨清澈,每當兩個人說這樣的大事時,他的聲音和態度,總能讓崔雲昭漸漸平復心情。

 彷彿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用害怕了。

 霍檀見崔雲昭不那麼焦急了,才繼續道:“當時小丘說韓隊將平日裡在巡防軍不顯山露水,因為那倒八字眉,小丘才記住的他,要說他有什麼特殊,就是三十家鄉的事,彷彿沒有任何親人。”

 這種隨隊駐守的巡防軍,要麼像霍

檀這樣拖家帶口搬來新城,改換戶籍,要麼會在五年的戍防任務結束後,申請調回原籍。

 韓隊將既沒有闔家搬來,也沒有調回原籍,他就這樣無親無故在博陵生活,看起來很孤僻。

 霍檀道:“小丘很細心,總是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說的這些,倒是一條線索。”

 “什麼人會不需要親人?”

 崔雲昭眼睛微亮:“心裡有鬼的人。”

 霍檀點頭:“小丘後她同撫育堂的哥哥姐姐打聽過,早在四五年前,撫育堂就有孩子失蹤了。”

 “也就是說,”崔雲昭和霍檀對視一眼,“從韓隊將來到博陵開始,博陵的撫育堂陷入了危險。”

 霍檀點點頭:“所以,我們要查的一是韓隊將背後究竟是誰,二是他的同夥是誰,三……”

 霍檀條分縷析地說著,然後看向崔雲昭。

 “第三,我們已經把所有的僕婦和流浪婆婆都請回了大營,下午已經開始審問了。”

 霍檀看向崔雲昭:“那個少年說得對,有問題的是趙姑姑。”

 “趙姑姑一開始死活不肯說,嚴刑拷打之後,她終於撐不住了。”

 “她說,她的家人都在伏鹿,她沒有辦法。”

 ————

 崔雲昭微微蹙起眉頭。

 “又是伏鹿?”

 霍檀點頭,道:“就是伏鹿。”

 霍檀垂下眼眸,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發出清脆聲響。

 此刻崔雲昭忽然想起,那少年的話還未說,便同霍檀講了。

 “如此看來,趙姑姑是他們的人,王姑姑呢?”

 霍檀道:“王姑姑不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很擔心孩子們,並且具體講了失蹤的四個孩子的面貌。”

 “那個她特地選出來送小丘他們的孩子,也是失蹤的孩子之一,當時她會那麼做,就是想讓小丘他們記住那個孩子。”

 王姑姑只是個普通的僕婦,她當然知道孩子們在不停失蹤,可她無能為力。

 光憑她一個人,是鬧不起來的,甚至她自己也會被滅口。

 她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孩子們會如何,還會不會有人細心照料他們,所以她最終膽怯了,始終沒有開口。

 聽到這裡,崔雲昭也嘆了口氣。

 “只有趙姑姑有問題?”

 霍檀搖了搖頭:“還有個馮姑姑,不過她只幫著趙姑姑做事,其他的都不清楚,一般都是下藥或者幫著搬運孩子等事,至於孩子們送去哪裡,究竟如何,她一概不知。”

 說罷,他不等崔雲昭問,便繼續道:“那幾名流浪婆婆也不清楚,她們年紀大了,又經常換人,所以對撫育堂的事情都不瞭解。”

 事情說到這裡,就大概清楚了。

 “這麼看來,孩子們很可能被送去伏鹿,不過,呂將軍對失蹤的那個四個孩子有什麼意見?”

 霍檀垂下眼眸,道:“呂將軍已經讓四處城門嚴加看守,所有進出的馬車和貨物都要詳查,一定要把孩子找出來。”

 “另外,晚上的巡防軍也加了一倍,謹防有人夜裡走動。”

 在博陵地界放火,就是打呂繼明的臉。

 撫育堂不是他設的,卻也是他的政績之一。

 難怪這一次呂繼明出手迅速。

 崔雲昭問:“那個韓隊將,可派人盯住了?”

 霍檀道:“韓隊將所在的那個隊中,有我的人,得到消息之後,我也已經請示過呂將軍,呂將軍已經特別調遣韓隊將所在的隊伍,讓他們今日到明日白天巡防。”

 一般是一隊人一起巡防,途中也不會分散,這樣就能把韓隊將看住,然後趁機觀察他跟誰關係好,跟誰關係不好。

 這一次,呂繼明和霍檀倒是都沉得住氣。

 崔雲昭看了看霍檀,見他正垂著眼眸吃茶,不由笑了一下。

 “我覺得孩子們能救回來。”

 霍檀反應迅速,呂繼明也不是傻子,大家齊心協力,肯定能把事情辦好。

 況且對方會燒燬撫育堂,就說明他們已經害怕了,這種情況下,更容易自亂陣腳。

 霍檀看向崔雲昭,看她纖長捲翹的睫毛上下忽閃,猶如振翅的蝴蝶,似乎隨時就要飛向天際。

 霍檀的心也跟著踏實了。

 有她在身邊,他的心就無比安穩。

 “會找回。

 之後夫妻兩個說了會兒話,崔雲昭就說安頓好了荊平安他們,霍檀便說新的撫育堂已經在選了,這一次呂繼明很重視,不會再有問題了。

 事情說完,夫妻兩個就洗漱更衣,早早安置了。

 因為事情辦妥,心裡也踏實不少,夫妻兩個都沒怎麼輾轉,很快就一起進入夢鄉。

 不多時,夜色已深。

 黑漆漆的天上掛著一彎半月,雲層飄飄搖搖,遮擋了銀色的月光。

 正因如此,今夜比往日都要黑暗。

 走在巷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到了宵禁時,整個博陵都是安靜的,只有夜晚行走的打更人會偶爾敲一敲更棒,提醒百姓時間。

 一隊又一隊的巡防軍走在博陵的大街小巷,靜悄悄保護這座百年古城。

 此時,有一個隊伍恰好途徑槐花巷。

 隊伍中的隊將正是韓中傑,他沉默地領著隊伍,當路過槐花巷的時候,他的頭壓得更低,幾乎不敢去看。

 這時隊伍後面卻有個人忽然喊了一聲:“隊將,隊將。”

 韓中傑嚇得一個激靈,他眼下一片青黑,那對顯眼的倒八字眉幾乎都要垂到鬢角,顯得更頹喪了。

 他平日裡就沉默寡言,吃喝嫖賭一樣不沾,甚至不喜歡下屬拍馬,故而他隊伍裡的長行也不怎麼同他來往。

 不過今日的韓中傑顯得尤其煩躁,精神也不是很好,所以當他那樣陰森森看人的時候,後面的幾個年輕長行都往後縮了縮。

 叫喚的那個長行小名叫二狗子,在隊伍裡也不顯山露水,韓中傑看了看他,才不耐煩地問:“二狗子,你叫喚什麼。”

 二狗子眼睛一轉,立即做出害怕的模樣,然後就指了一下槐花巷裡。

 “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那東西。”

 他這一開口,膽小的長行就下意識往巷子裡看。

 這一看不要緊,裡面不知道何時走來一名更夫。

 那更夫手裡拿著個紅紙燈籠,正走在黑漆漆的巷子裡。

 他的位置很特殊,剛好站在已經被燒燬成廢墟的撫育堂門口,火光照耀,人影如鬼魅。

 更顯得陰森可怖。

 膽小的長行立即就喊了一聲:“媽呀!”

 韓中傑心裡本來就發虛,他本來想今日一早開了城門就逃出城去,誰知一早城門就加強了巡查,所有出入城的百姓都需要理由,並且隨身行李都需要被盤查。

 他一個隊將,想出城更要有理由了。

 但他們隊伍今日的職責是巡防,所以韓中傑今日就沒走成。

 他一整日擔驚受怕,晚上還路過槐花巷,看到這個場面,更是難受了。

 二狗子看了他一眼,適時開口:“唉呀媽呀,撫育堂裡會不會有鬼啊!”

 這一句鬼喊出口,就有人去打他:“胡咧咧什麼?三更半夜的說的什麼渾話,你不知道夜路不說那什麼嗎?”

 二狗子卻叫嚷了一聲,道:“我聽說,這撫育堂死了好多孩子呢,就是他們陰魂不散,才燒了這地方。”

 “真的啊?狗哥你別說了,我怕。”

 “不是說撫育堂的娘們燒的嗎?”

 另一個長行同二狗子對視一眼,開口道:“我哥們在五里坡大營,說那邊的軍務司重刑拷打,有個娘們就招了,說撫育堂是她燒的。”

 “為啥啊?這也太壞了。”

 二狗子喊:“這得多黑的心啊,孩子們多可憐。”

 打配合的長行又說:“可不是,我可聽說了,這一次將軍可生氣了,這要是抓到牽連人,那肯定得往死裡用刑。”

 “不死也得殘,後半輩子就完了。”

 韓中傑越聽臉色越差,最後甚至冷汗直流,眼睛都失了神。

 他身邊的押正忙去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壓低聲音道:“隊將,隊將沒事,別怕。”

 韓中傑這才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那押正,卻見他也是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顯得也很害怕。

 壞事做多了,當然怕遇到鬼。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篤定的信息。

 “不能等了,我們得跑。”

 不跑,留在這裡就是個死。

 那娘們既然都招了,明日就要查到他們頭上,到時候再跑就晚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摸了一下腰間的藥囊。

 那裡面有一早準備好的迷藥。

 韓中傑對那押正使了個眼色,那押正就開口:“大家夥兒都累了吧,咱們找個地方喝點水,休息一下。”

 二狗子立即說:“多謝隊將。”

 韓中傑冷著臉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隊伍就自然離開了槐花巷。

 他們找了個城裡的水井,那押正便過去打水,趁著打水的工夫,一顆藥丸就放進了水中。

 寒冬臘月,井水冰冷刺骨,裡面還有漂浮的冰碴。

 自然是不能喝的。

 押正就哎呀了一聲,手:“我去燒點水吧。”

 他們平日都是自己帶著水囊,誰也不會喝這冰冷的井水。

 二狗子就笑道:“孫哥,不用了,歇會兒就行了。”

 孫押正卻搖頭:“那可不成,我看那邊就有個茶水攤,我過去燒些水。”

 這條路是韓中傑領著他們走的,不是他們平時巡邏的老路,所以當孫押正說那邊有個茶水攤時,二狗子幾人才發現那邊確實有個攤子。

 這裡是個小路口,一邊是三條巷子,另一邊則是個茶水攤,攤子後面又是

兩條巷子,這攤子就是路口那家人開的,打開個側門剛好佔了這地方做小生意。

 二狗子注意到,這個時辰,這家還點著燈。

 並且這家的院牆比別家要高,幾乎要立到房簷下了。

 二狗子幾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

 其中一個長行說要如廁,偷偷來到隊伍末尾,對著黑暗的巷子燃了三下火摺子。

 火摺子裡面的火光並不明亮,卻如同黑暗裡的星火,一下有一下,接連閃了三次。

 很快,巷子裡就傳來貓叫聲。

 巷口柳樹下,一群士兵還坐在地上。

 韓中傑獨自坐在一塊大石上,他正仰著頭,似乎在看遠處的天。

 烏雲密佈,星夜無光。

 韓中傑心裡沉甸甸的,他腦子裡也亂糟糟,知道自己應該逃跑,可怎麼跑,往哪裡跑?

 他不知道,只能等那押正的消息。

 很快,孫押正回來了。

 他拎著一桶冒著熱氣的熱水,快步回到了隊伍裡。

 他先對韓中傑說:“老大,都安排好了,給百姓留了銅錢。”

 韓中傑聽到這話,心裡忽然一鬆。

 孫押正就拎著水桶,挨個給人倒水。

 很快,喝了水的士兵們就陸陸續續睡了過去。

 孫押正同韓中傑對視一眼,試探地叫了幾個人的名字,然後便直接起身,飛快往那茶水攤所在的院落跑去。

 這一刻,一抹狂喜展露在韓中傑和孫押正臉上。

 等他們離開這破博陵城,天高皇帝遠,誰還知道他們做過什麼?

 拿著那些銀子,他們吃香喝辣,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

 兩個人欣喜若狂。

 冷風呼嘯,可他們卻顧不上寒冷,悶頭衝到了茶水攤之前。

 茶水攤似乎聽到了腳步聲,院牆邊的側門立即打開,裡面一道身影衝他們招手:“快來。”

 近了,又近了。

 只要進了這茶水攤,他們就能逃出生天。

 可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箭矢破空而來,滑坡黑漆漆的深夜,直奔孫押正膝窩。

 孫押正吃痛,瞬間栽倒在地,距離茶水攤不過一步之遙。

 瞬間,無數士兵出現在黑夜裡。

 他們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這個小小的院落。

 笑容凝固在了韓中傑臉上。

 他知道,沒得逃了。

 他會死在自己最厭惡的博陵城。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