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上心頭 作品

第 81 章 他知道,沒得逃了...

 這時隊伍後面卻有個人忽然喊了一聲:“隊將,隊將。”

 韓中傑嚇得一個激靈,他眼下一片青黑,那對顯眼的倒八字眉幾乎都要垂到鬢角,顯得更頹喪了。

 他平日裡就沉默寡言,吃喝嫖賭一樣不沾,甚至不喜歡下屬拍馬,故而他隊伍裡的長行也不怎麼同他來往。

 不過今日的韓中傑顯得尤其煩躁,精神也不是很好,所以當他那樣陰森森看人的時候,後面的幾個年輕長行都往後縮了縮。

 叫喚的那個長行小名叫二狗子,在隊伍裡也不顯山露水,韓中傑看了看他,才不耐煩地問:“二狗子,你叫喚什麼。”

 二狗子眼睛一轉,立即做出害怕的模樣,然後就指了一下槐花巷裡。

 “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那東西。”

 他這一開口,膽小的長行就下意識往巷子裡看。

 這一看不要緊,裡面不知道何時走來一名更夫。

 那更夫手裡拿著個紅紙燈籠,正走在黑漆漆的巷子裡。

 他的位置很特殊,剛好站在已經被燒燬成廢墟的撫育堂門口,火光照耀,人影如鬼魅。

 更顯得陰森可怖。

 膽小的長行立即就喊了一聲:“媽呀!”

 韓中傑心裡本來就發虛,他本來想今日一早開了城門就逃出城去,誰知一早城門就加強了巡查,所有出入城的百姓都需要理由,並且隨身行李都需要被盤查。

 他一個隊將,想出城更要有理由了。

 但他們隊伍今日的職責是巡防,所以韓中傑今日就沒走成。

 他一整日擔驚受怕,晚上還路過槐花巷,看到這個場面,更是難受了。

 二狗子看了他一眼,適時開口:“唉呀媽呀,撫育堂裡會不會有鬼啊!”

 這一句鬼喊出口,就有人去打他:“胡咧咧什麼?三更半夜的說的什麼渾話,你不知道夜路不說那什麼嗎?”

 二狗子卻叫嚷了一聲,道:“我聽說,這撫育堂死了好多孩子呢,就是他們陰魂不散,才燒了這地方。”

 “真的啊?狗哥你別說了,我怕。”

 “不是說撫育堂的娘們燒的嗎?”

 另一個長行同二狗子對視一眼,開口道:“我哥們在五里坡大營,說那邊的軍務司重刑拷打,有個娘們就招了,說撫育堂是她燒的。”

 “為啥啊?這也太壞了。”

 二狗子喊:“這得多黑的心啊,孩子們多可憐。”

 打配合的長行又說:“可不是,我可聽說了,這一次將軍可生氣了,這要是抓到牽連人,那肯定得往死裡用刑。”

 “不死也得殘,後半輩子就完了。”

 韓中傑越聽臉色越差,最後甚至冷汗直流,眼睛都失了神。

 他身邊的押正忙去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壓低聲音道:“隊將,隊將沒事,別怕。”

 韓中傑這才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那押正,卻見他也是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顯得也很害怕。

 壞事做多了,當然怕遇到鬼。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篤定的信息。

 “不能等了,我們得跑。”

 不跑,留在這裡就是個死。

 那娘們既然都招了,明日就要查到他們頭上,到時候再跑就晚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摸了一下腰間的藥囊。

 那裡面有一早準備好的迷藥。

 韓中傑對那押正使了個眼色,那押正就開口:“大家夥兒都累了吧,咱們找個地方喝點水,休息一下。”

 二狗子立即說:“多謝隊將。”

 韓中傑冷著臉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隊伍就自然離開了槐花巷。

 他們找了個城裡的水井,那押正便過去打水,趁著打水的工夫,一顆藥丸就放進了水中。

 寒冬臘月,井水冰冷刺骨,裡面還有漂浮的冰碴。

 自然是不能喝的。

 押正就哎呀了一聲,手:“我去燒點水吧。”

 他們平日都是自己帶著水囊,誰也不會喝這冰冷的井水。

 二狗子就笑道:“孫哥,不用了,歇會兒就行了。”

 孫押正卻搖頭:“那可不成,我看那邊就有個茶水攤,我過去燒些水。”

 這條路是韓中傑領著他們走的,不是他們平時巡邏的老路,所以當孫押正說那邊有個茶水攤時,二狗子幾人才發現那邊確實有個攤子。

 這裡是個小路口,一邊是三條巷子,另一邊則是個茶水攤,攤子後面又是兩條巷子,這攤子就是路口那家人開的,打開個側門剛好佔了這地方做小生意。

 二狗子注意到,這個時辰,這家還點著燈。

 並且這家的院牆比別家要高,幾乎要立到房簷下了。

 二狗子幾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

 其中一個長行說要如廁,偷偷來到隊伍末尾,對著黑暗的巷子燃了三下火摺子。

 火摺子裡面的火光並不明亮,卻如同黑暗裡的星火,一下有一下,接連閃了三次。

 很快,巷子裡就傳來貓叫聲。

 巷口柳樹下,一群士兵還坐在地上。

 韓中傑獨自坐在一塊大石上,他正仰著頭,似乎在看遠處的天。

 烏雲密佈,星夜無光。

 韓中傑心裡沉甸甸的,他腦子裡也亂糟糟,知道自己應該逃跑,可怎麼跑,往哪裡跑?

 他不知道,只能等那押正的消息。

 很快,孫押正回來了。

 他拎著一桶冒著熱氣的熱水,快步回到了隊伍裡。

 他先對韓中傑說:“老大,都安排好了,給百姓留了銅錢。”

 韓中傑聽到這話,心裡忽然一鬆。

 孫押正就拎著水桶,挨個給人倒水。

 很快,喝了水

的士兵們就陸陸續續睡了過去。

 孫押正同韓中傑對視一眼,試探地叫了幾個人的名字,然後便直接起身,飛快往那茶水攤所在的院落跑去。

 這一刻,一抹狂喜展露在韓中傑和孫押正臉上。

 等他們離開這破博陵城,天高皇帝遠,誰還知道他們做過什麼?

 拿著那些銀子,他們吃香喝辣,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

 兩個人欣喜若狂。

 冷風呼嘯,可他們卻顧不上寒冷,悶頭衝到了茶水攤之前。

 茶水攤似乎聽到了腳步聲,院牆邊的側門立即打開,裡面一道身影衝他們招手:“快來。”

 近了,又近了。

 只要進了這茶水攤,他們就能逃出生天。

 可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箭矢破空而來,滑坡黑漆漆的深夜,直奔孫押正膝窩。

 孫押正吃痛,瞬間栽倒在地,距離茶水攤不過一步之遙。

 瞬間,無數士兵出現在黑夜裡。

 他們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這個小小的院落。

 笑容凝固在了韓中傑臉上。

 他知道,沒得逃了。

 他會死在自己最厭惡的博陵城。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

 崔雲昭便把今日碰到顧迎紅的事情先給霍檀說了。

 她講解言簡意賅,把事情說得很清楚,等她說完,霍檀的神色倒是沒怎麼變。

 崔雲昭看了看他,就道:“顧迎紅顯然是盯上了呂子航,對夫君可有妨礙?”

 霍檀卻搖了搖頭。

 “顧家同霍家雖有姻親關係,卻也不算近,祖母的父母都已經過世,就連表舅也都已經身故,剩下的人都隔了一層。”

 “況且如今兩家鬧了這一場,大家也都知道咱們關係不好,所以顧家的事情,大抵也不會攀扯到霍家。”

 “不過……”

 霍檀說到這裡,冷冷笑了一下。

 “不過顧家那丫頭倒是知道誰好下手。”

 崔雲昭不由跟著笑了一下。

 “呂子航好歹也是將軍家的嫡長子,不會這般就上套吧?”

 霍檀搖了搖頭。

 “之前呂將軍在外征戰,家中都是呂將軍的髮妻管教呂子航,呂繼明原也不過是普通軍戶,家中髮妻自然也只是普通出身。”

 也正因此,他才會娶了平妻。

 說是平妻,如今在呂家,大抵都是這位馬二夫人做主,她可是將軍的女兒,見識和膽量絕非普通軍戶出身的原配可比。

 況且,之前霍檀也說了,呂繼明兒子就有六個。

 他常年征戰,對於兒女們的管教就很隨性,幾乎都交給他們的母親來管束。

 這樣一來,呂子航看起來隨和親切,其實資質平平,人也沒那麼聰明,見識更是短淺。

 “呂子航,還真可能中套。”

 霍檀敲了一下方几,忍不住嘲諷一句:“她眼光倒是毒辣。”

 崔雲昭又跟著笑了一聲。

 “可不是,夫君你是沒瞧見今日那場面,換成是旁的年輕郎君,怕也要心動呢。”

 霍檀挑眉看她,不由感嘆:“娘子也是運氣好,逛一趟街都能碰到這樣的事,倒是讓咱們心裡有準備。”

 否則等顧迎紅那邊進了呂家的門,他們這才知道消息,可是措手不及。

 他這話讓崔雲昭心中一動。

 “確實是很巧的,”崔雲昭挑眉看他,巧笑倩兮,“我是上天眷顧的寵兒,自然會有這樣的好運道。”

 霍檀見她那小模樣,心裡有些癢。

 他偏過頭去,湊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頓時就把方才還得意的人兒弄了個大紅臉。

 “霍檀!”

 霍檀一點都不躲,任由她的小手捶打在胸口上,然後便得意笑了起來。

 “好不好?”

 崔雲昭不去看他:“我們說正經事呢!”

 霍檀正色道:“我說的也是正經事。”

 崔雲昭佯裝震怒:“你那哪裡是正經事,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怎的會這無賴把戲。”

 “好了娘子,我錯了。”

 霍檀見好就收,心裡卻盤算著一定要讓她點頭。

 夫妻兩個玩鬧了一會兒,霍檀才道:“反正呂家就是昏了頭,都不會讓呂子航的正妻娶個普通的民女,無論以後他們如何,我們只要靜觀其變就好。”

 崔雲昭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霍檀笑著看了看她,倒是沒有繼續逗她,只說:“娘子不猜猜我今日碰到了誰?”

 這倒是猜不到。

 不過今日霍檀去了一趟防禦使府,他碰到的人,肯定是官員。

 崔雲昭想了想,胡亂猜了一個:“難道碰到了我叔父?”

 霍檀:“……”

 崔雲昭見他表情呆滯,不由眼睛一亮,頓時有些驚喜:“

我胡亂說的,居然猜對了。”

 “猜對了。”

 霍檀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崔雲昭的耳垂。

 “我就說,娘子運氣極好,旁人羨慕不來。”

 崔雲昭也發現,重生回來之後,她真的運氣越來越好,那些想要碰見的人,總能陰差陽錯偶遇,從此知道更多前世的線索。

 或許,這也是老天給她的新機緣。

 崔雲昭無比珍惜:“運氣都是蒼天恩賜,要感謝的自然是蒼天了。”

 霍檀點點頭,這才繼續道。

 “撫育堂出了這麼多大的事,要是一個不甚,一整條街都要燒沒,那要死多少百姓?”

 “即便郭節制遠在岐陽,也肯定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候呂繼明肯定的不了好,所以我到防禦使府衙的時候,侯庭芳和二叔父也在。”

 侯庭芳是博陵知府,崔序則是參政,參政是知府的副手,一般博陵這樣的府衙會配兩名。

 不過如今武將為大,有呂繼明在,就連侯庭芳都不重要,多一個參政少一個參政就更不重要了。

 故而博陵就只有崔序一個參政。

 城裡出了火災事故,兩人自然一早就去了防禦使府衙,聽從呂繼明的安排。

 霍檀到的時候,呂繼明實際上已經安排完了。

 不過霍檀昨夜裡做了大好事,給呂繼明解決了大麻煩,所以呂繼明態度非常和善,甚至對侯庭芳和崔序大力誇讚了霍檀一番。

 霍檀簡單說了幾句,就繼續道:“我當時暗示呂將軍,說有要事稟報,呂將軍就直說讓叔父先去忙,讓侯知府一起聽我的稟報。”

 崔雲昭哦了一聲:“叔父不行啊。”

 確實,崔序不惜賣了侄女,才好不容易搭上了呂繼明,結果霍檀這個侄女婿要稟報事情,崔序居然不配聽。

 崔雲昭都忍不住替崔序丟人。

 不過霍檀卻說:“叔父倒是很能撐得住,當時就說撫育堂還要儘快安排好,他立即就去操辦,絕對不會耽誤。”

 倒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夫妻兩個說到這裡,都無奈地笑了一下。

 崔雲昭嘆了口氣:“自己立不起來,只能靠旁門左道走到高位,根本沒有用處。”

 到頭來,還是得不到尊重和想要的權利。

 博陵參政說出去好聽,實際上不過是鏡花水月,一陣風就能吹散。

 早年崔雲昭父親還在世時,崔序也跟著身居要職,卻沒有攢下多少人脈,也沒有做出多少利國利民的政績,現在便只能靠出身了。

 霍檀道:“我當時不知那位韓隊將的事情,只同呂將軍稟報有孩子失蹤,當時呂將軍面色很難看,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

 雖然沒有釀成大禍,但孩子失蹤卻也不是小事,最後還是沒有完美解決這件事。

 呂繼明自然不可能高興。

 崔雲昭聽到呂繼明的反應,斟酌著開口:“這麼看,呂繼明像是完全不知情?”

 霍檀點頭。

 他若有所思道:“他確實不像是知情者,尤其是等我從防禦使府裡出了那個韓隊將的事情,我便猜測到了。”

 霍檀見崔雲昭不知,便道:“荊平安所說的韓軍爺,就是巡防軍的一名普通隊將,他今年三十左右,是伏鹿人,早年是跟著竇爭竇將軍防禦博陵的。後來郭子謙被封為岐陽節度使,博陵作為岐陽之下的重鎮,自然也要由郭子謙安排人手,所以當時竇將軍就請命回了伏鹿,回到了天雄節度使封鐸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