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上心頭 作品

第 132 章 你們要殺我,要殺...

 這些課程,都是家境富裕的姑娘家來學。

 或許,在崔雲昭等人的帶領下,她們也覺得不能困於家宅,一生仰人鼻息。

 學會的東西,不管有沒有用處,總是自己的。

 霍新枝學的就是識字和算賬,如今已很有小成,簡單的遊記她自己就能讀懂了,平日得了空閒,也會領著霍新柳和林繡姑一起來讀,日子豐富許多。

 家裡的生意霍新枝也打理的很好,不需要崔雲昭操心。

 這幾個月來,霍家可謂是蒸蒸日上,日子紅紅火火。

 一晃神,就到了六月。

 這一日,崔雲昭正在跟夏媽媽和孫總管盤賬,就聽到外面傳來梨青的聲音。

 “小姐,周副指揮來了。”

 周副指揮是馮朗身邊的親兵副指揮,專門給霍家送家書和信息,一早馮朗還親自過來看望過林繡姑,對崔雲昭道:“以後只會派他來送消息,若是換了旁人來,不要理會。”

 “另外,若是小周不得空,他的上峰馬指揮也會親自前來,你們都見過,不會認錯。”

 馮朗辦事就是這麼仔細。

 崔雲昭當時就放了心,謝過馮朗,馮朗就笑了笑。

 “梵音是我的學生,我自然好好照顧他的家小,你們只管安心。”

 回憶戛然而止,因為崔雲昭忽然想起,前幾日剛送過家書,現在再來肯定是有其他事。

 周副指揮也知道霍家有崔雲昭做主,便直接來了東跨院,先見過崔雲昭,

才面色凝重地道。

 “崔夫人,呂將軍過世了。”

 崔雲昭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呂繼明之前只是重病,一直靠藥續命,只是想不到還是走了。

 她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什麼時候弔喪?”

 周副指揮道:“將軍準備後日去弔喪,讓兩位夫人準備妥當,一起前去。”

 一起去,能省去許多事。

 崔雲昭便點點頭,道:“知道了,有勞副指揮,也請將軍節哀。”

 呂繼明死的實在太憋屈了。

 前世他死在了燕州,就死是這場戰爭裡,也算是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可今生,他卻在被人刺殺後纏綿病榻而亡,想必他自己也活得了無生趣,無比痛苦。

 崔雲昭先去了一趟正房,同林繡姑說了事,又同霍新枝叮囑,之後十日都讓家裡孩子穿素色衣裳,不要太過花俏。

 安排完這些,她又讓邢媽媽準備弔喪的一應事宜,才算作罷。

 三日後,崔雲昭、霍新枝和林繡姑一起出門,先去往新設的觀察使府。

 呂繼明重傷之後,郭子謙特地為他請命,保留了他的觀察使,也好讓他過得舒坦一些。

 馮朗的對這些都不講究,於是就把團練使府略微改了改,把邊上空置的民居並進來就算完。

 他家裡一共就三口人,日子也簡單,倒是一點都不鋪張,這新設的團練使府跟以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

 崔雲昭一過來,就看到馮朗和其次子馮敬先。

 這位馮家的小少爺如今還在讀書,生的靦腆又斯文,見了幾人忙見禮,客氣又熱絡。

 馮朗正在交代屬下事情,說完話,才看向眾人。

 他面色並不是太好,只說:“到了呂家,直接祭拜便走,呂家有些熱鬧。”

 ————

 一開始崔雲昭還不知這熱鬧是什麼意思。

 等一行人到了呂家,才發現呂家真是亂的不成樣子。

 之前霍檀就說過,呂繼明偏心二夫人和二兒子,可又對原配夫人和呂子航不忍心,於是家主之位便一直沒有定奪。

 他在時自然一切順遂,現在他死了,家中自然連表面平和都算不上,尤其是喪儀,必須要有下一任家主來操持。

 若按倫常,下一任家主自然是呂子航,可呂子航高不成低不就,人也懦弱,母家又勢單力薄,自然抗爭不過母族強大的二少爺。

 但呂子航畢竟佔了嫡長的身份,呂家的族老也不好不顧倫常,只能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紛紛佯裝生病不插手。

 於是,呂家的靈堂就出現了兩個家主。

 兩邊都披麻戴孝,兩邊都在哭靈,兩邊也都有燒火盆。

 呂子航一直都是軍中的指揮,從博陵到伏鹿一直沒有變過,霍檀去歲出徵,本來是他最好的機會,但他求到馮朗面前,最終沒有離開伏鹿。

 他怕死,不敢去。

 不去,就再也沒有晉升的機會了。

 若是能像霍檀當年那樣,熱孝時直接上戰場,或許還能有老部將看在往日的情面關照一二,等過了這個村,就再也沒有這店了。

 崔雲昭一家跟隨馮朗踏入靈堂的時候,呂家人還在爭執。

 不過馮朗一到,他們就立即沒了聲音。

 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的伏鹿已經是馮朗的天下了,無論以前呂繼明多麼風光,往後都不會再有。

 呂家的二少爺走的科舉,已經過了鄉試,正在準備後年的秋闈,他若是能成,呂家或許還維持多年。

 他人年輕,也不過剛剛十七八歲的年紀,卻很懂事,見了馮朗,立即行大禮。

 “謝馮叔弔唁父親。”

 呂子航看到崔雲昭,不由有些分神,這一個分神就錯過了同馮朗見禮。

 倒是他身後一名披麻戴孝的女眷忽然開口:“謝表舅母,表嫂弔唁父親。”

 崔雲昭眯眼睛一看,發現那竟是顧迎紅。

 她跪在呂子航正室娘子身後,看起來弱柳扶風,嫵媚別緻。

 人們常說,想要俏,一身孝,說的就是此刻的顧迎紅。

 她一開口,堂屋裡的氣氛就又焦灼起來。

 二夫人能跟馮朗攀親,大夫人也能同霍檀議舊。

 呂子航竟然明顯鬆了口氣。

 他臉上微微浮起笑容,正要同馮朗說話,就聽到身後的正室娘子低聲開口:“靈堂之上,哪裡有你一個妾室胡言亂語的份,父親也是你能叫的?”

 說罷,她轉過身來,對霍家人躬身行禮,態度非常恭敬。

 “林夫人,崔夫人,霍娘子,民女管教不嚴,還請諸位勿要見諒。”

 崔雲昭倒是意外她的聰明。

 顧迎紅被她這麼一訓斥,頓時委屈的滿臉通紅,她嬌嗔道:“夫君,你看她!”

 這樣的地方,行這般扭捏事,實在讓人不齒。

 馮朗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他跟呂繼

明雖然有過隔閡,也有過矛盾,卻也是一起出生入死二十年的兄弟,見他身死後家中亂成這樣,心裡實在難受。

 此刻,倒是馬伕人出來見過眾人,目光凌厲看向顧迎紅:“來人,帶下去,杖二十。”

 原配夫人立即起身,卻被呂子航的娘子一把按住,低聲說了幾句話。

 等她說完,原配夫人才不甘不願重新跪下。

 兩個高大的婆子立即出現在靈堂,上前直接了當堵住了顧迎紅的嘴,迅速把她的帶了下去。

 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十分訓練有素。

 馬伕人治家多年,家中上下都唯她馬首是瞻,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因為呂繼明沒有留下遺囑,而馬伕人也顧及面子,沒有直接對原配這一房打殺,才鬧到今日這個地步。

 但原配這一房在靈堂上出了這麼大的醜,放任一個妾室大放厥詞,品行和治家能力可見一斑,頓時高下立見。

 或許,馬伕人等的就是這一遭。

 處理完顧迎紅,馬伕人便上了前來,對馮朗等人道:“多謝諸位來弔唁我家將軍,將軍走時因身體實在孱弱,本想見一見諸位將軍,最終也沒見成。”

 她說話辦事非常利落,眼角含淚卻不哭的模樣,卻讓人心生憐憫。

 “如今將軍已經仙去,家中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往後日子,還請諸位多多照拂,妾身這廂有禮了。”

 到了這時,她才拿情分二字說話。

 馮朗此人並不冷血,相反,他頗有情有義。

 聽到這話,便道:“馬伕人放心,有我在伏鹿,就不會有人欺負呂家人。”

 馬伕人可能要到就是這一句話,聽完便也只行了禮,沒有再多說什麼。

 崔雲昭跟在林繡姑身後,陪著她一起燒了香,弔唁之後便準備離開了。

 不過他們離開時,碰到了蘇家一行人。

 這一次蘇珩並小關氏,蘇羿文和崔雲殊一起來了。

 場合特殊,崔雲昭就沒同崔雲殊多說什麼,倒是小關氏擦身而過時,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不刺鼻,比之前的要好聞,也似乎有些熟悉。

 崔雲昭沒有多想,只陪著林繡姑快步離開了呂家。

 沒有人在意顧迎紅,她在呂家無論如何過活,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不需要旁人關心。

 又過了十來日,周副指揮來了霍家,對崔雲昭道:“崔夫人,將軍讓屬下來通傳一聲,呂家如今定家主為二少爺呂子顯,因二少爺年少,未曾娶妻,家中依舊由馬伕人做主。”

 “另外,呂家大夫人因呂將軍過世太過傷心,直接去城外寒蟬寺為亡夫禮佛,已經離開了呂家。”

 事情到這裡,呂家的事情便落入帷幕。

 崔雲昭想了想,同周副指揮道:“之前靈堂上那名呂子航的妾室,確實同家中沾親帶故,若她有何不妥,還請周副指揮多多掛心,將來若是有什麼事,通傳我們一聲便好。”

 這是讓他注意著顧迎紅的動作,卻又不用管她,若是有大變故再來告知一聲就好。

 周副指揮便道:“是,崔夫人放心。”

 呂家的事情過去,崔雲昭又陷入忙碌中,待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景德六年十月。

 秋日風冷,吹走豔陽天。

 崔雲昭衝新穿上厚實的襖子,坐在窗邊看景。

 院落裡原來種了一棵棗樹,早先沒有結果,也不知是不是雪球獨愛這棵樹,到了今歲,這棗樹居然碩果掛滿枝頭。

 棗子很甜,曬乾了能吃許久,崔雲昭這幾日都在忙著曬紅棗。

 這幾個月來,霍檀又上了幾次戰場,有贏有輸,打的十分艱難。

 夏日時他身上中了一刀,倒是不致命,也如此照實寫在了家書裡,還同崔雲昭玩笑。

 “只有受傷才能躲懶。”

 崔雲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卻只能搖頭,還安慰了幾句林繡姑。

 其實霍檀這樣很好,若是隻報喜不報憂,家裡反而會更擔心,如此一來,家裡人倒是能平靜生活。

 崔雲昭從來不會單獨給霍檀送東西,只有要往邊關送糧草的時候,才會一起送家裡準備衣裳鞋襪,藥食之物,正巧要送糧草,崔雲昭便去尋了程三姑娘,買了不少補血的要給霍檀送了過去。

 隨著這一年的戰事,霍檀的威名傳遍大江南北,原來呂繼明受重傷,只能派霍檀這個年輕將軍去戰場時,百姓們還是很擔心的。

 誰知道有人天生就是翱翔在戰場上的雄鷹,霍檀的一到繞曲,就打了數場勝戰,狠狠提了邊關將士們的氣勢。

 尤其封鐸受了重傷,不便指揮作戰,霍檀也敢直接調令武平守軍,最終在一場大戰中艱難逆轉形勢,反敗為贏。

 一樁樁,一件件,他的豐功偉績,都被百姓們看見,聽見,也記在心裡。

 他付出的一切,都沒有被埋沒。

 這一年來,朝廷一次次褒獎,一次次賞賜,往霍家來的禮部官員絡繹不絕,讓霍家的聲望達到最

高。

 在今年的春日,霍檀已經升為防禦使。

 十月末,在霍檀又打贏一場大戰,奪回一半燕州之後,帝下命晉封霍檀為繞曲觀察使,領繞曲廂軍三萬,代領伏鹿廂軍三萬,麾下足六萬精兵。

 以此同時,朝廷追封霍展為忠義侯,封林繡姑為忠義侯夫人,領朝廷俸祿。

 行晉封禮那一日,林繡姑一整日都是高高興興的,她對朝廷千恩萬謝,話裡話外都是皇恩,姿態作的很足。

 等到宴席散盡,賓客離去,林繡姑才僅僅握住崔雲昭的手。

 她眼神堅定,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皎皎,以後不一樣了。”

 從今往後,霍家正式成為大周都能喊的出名字的家族,也成為武將中不可小覷的新貴。

 霍檀手裡的權柄,已經幾乎與武平節度使封鐸等同。

 林繡姑曾經很盼望這一天,可當這一天到來時,她還是有些緊張和惶恐的。

 “我們可以平安度過嗎?”

 她問崔雲昭。

 崔雲昭緊緊回握住林繡姑的手,對她嫣然一笑。

 “阿孃,我們可以。”

 “我們只要做好自己,守好霍家,等著夫君飛黃騰達便好。”

 “不會有事的,”崔雲昭堅定道,“從我同夫君成婚第一日起,我就知道。”

 “以後我的人生,皆是坦途。”

 林繡姑的眼淚才終於滑落。

 “好,都是坦途,都是坦途。”

 家裡熱熱鬧鬧的,就越顯得後院冷清淒涼。

 老太太頭髮已經花白了,她跪坐在蒲團上,身形消瘦而乾枯。

 彷彿早就沒了生機的老樹,只等最後行將就木,變成乾柴的那一日。

 老太太聽著前面的熱鬧,眼睛越來越紅,紅到桌上的蠟燭都失了顏色。

 就在木婆子去如廁的工夫,老太太忽然厲聲咆哮起來,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稍顯瘦弱的張惜娘,如同一隻發現獵物的野狗,精準無比跑到了院門前。

 夜半時分,她的敲門聲猶如夢魘。

 “開門,開門!”

 “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你們都是壞人,你們要殺我,要殺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