翃洺 作品

第172章

 只顧著說話,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一頓午飯竟吃到了半下午。 

 孫立嘴裡叼了根牙籤,嚼了半天才吐了出去,扭頭對溫言奇說:“房間開好了,晚上別回了……” 

 溫言奇笑道:“你也不問我有事沒有?” 

 “我什麼人?你有沒有重要事,我還不知道?現在送你過去,休息休息,晚點過來,陪你聊聊……” 

 “晚飯還吃嗎?” 

 這頓飯戰線拉的太長,硬是靠數量撐破了肚子,想打個嗝都覺得費勁。溫言奇趕緊擺擺手說:“再不要說吃飯的事,明天我都不想吃飯!沒事了,你也休息,不用陪我,明日一早我就回了!” 

 “不吃飯了就喝茶!”,孫立不管溫言奇的後半句,斬釘截鐵的嘟囔了一句,掛了前進擋。 

 從房卡就看的出,孫立開的又是個套間。迎賓館進出的都是有來頭的人,按理說,該低調些才對。可他偏就不顧這些,只要遇見,必定遞過來一張套房的房卡。日子久了,也就懶得客氣。 

 進門拉上了窗簾,倒在床上。心想若是在雲州,這半下午的怎能有睡覺這麼奢侈的事情?人不折騰自己,自己也會折騰別人。幹不完的事,開不完的會,說不完的話。當然,這是指真忙的時候。 

 那假忙的時候呢?就比如今天,新領導都知道是王力召見,又怎能知道市委一個小時後,就變成了餐桌,再臥倒在床上?不禁回想起廳裡的時候,於新和埋怨廳領導只是週一和週末常駐辦公室,平常都不見人影。好不容易捱到週五,領導卻齊刷刷的耗在辦公室不走,秘書室就得陪著,透過門縫看,就像是報紙,或者周元力的信息,分明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嘛。就算是有什麼公務處理,中間這三天干什麼去了?還真不好猜,想必也有假忙的時候。畢竟那些省廳的副職擺設的居多…… 

 想來蘇梅的開頭確實不易,誰又知道徐懷義的譜竟擺的如此之大,印象中他只是有些圓滑,愛搞些面子工程,愛說些領導喜歡聽的話,人倒不至於壞。可蘇梅中午這麼一說,這樣子又和圓滑沾不得邊了。一個臺子而已,自己上得,區長卻上不得,霸道?還是蠻橫?更奇怪的是,這麼多年,自己這號的人物卻聽不見什麼,這不可笑嗎? 

 徐懷義把區裡搞成了一畝三分地,底下人莫名其妙的就習慣了。一個加了光環的區委書記,管住了整個區委區政府的嘴,真是咄咄怪事。 

 可反過來一想,徐懷義畢竟是出事了。說沒人敢吭聲似乎又是錯誤的……可這麼多年來,如果他經濟上不出問題,蘇梅說的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嗎? 

 這分明是個大問題! 

 都說權力是無邊的,可這些“無邊”又何嘗不是身邊人的助紂為虐,姑息養奸? 

 說起身邊人,齊旭東就是個身邊人,而且是頭號的“身邊人”,蘇梅免了他的職實在是不冤。只是總覺得有些不安,都說區裡的位置不好坐,這不就來了?你都不知道他和誰沾親帶故,領導的影子就站在了後面。想來也真是奇怪,當年處理李國勝的時候,似乎也能感覺到他身後有誰的影子,可處理了也就處理了。如今蘇梅免了齊旭東的職,自己倒覺得有些不妥…… 

 是扯上王力的原因麼? 

 想起王力,就又想起了那個眼神,透著懶?不屑?還是做樣子?反正讓人不舒服。總覺得王力開始擺官樣了,一旦擺了官樣,就意味著和你的關係要疏遠…… 

 還有那個高文勇!竟然也是託的王力的關係,天知道他和王力好到什麼程度,鬼知道他又在王力面前說了些什麼! 

 不好辦…… 

 確實很麻煩…… 

 腦袋裡面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漸漸的,睏意襲來,最後才沉沉的睡去…… 

 汪寧換了新的髮式,這樣冷的天,居然還穿著短袖,笑盈盈的衝自己揮了揮手,像是再見的意思。 

 可溫言奇分明記得自己是剛剛才到的,她怎麼就說再見呢?便小跑了過去,上下打量著汪寧,卻記不起上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你什麼時候把頭髮剪了?” 

 汪寧的聲音聽起來很空,人在這裡,聲音卻像是從遠方傳來,“剪了好久了,原來的長髮梳起來太麻煩,這樣也挺好,是吧?” 

 “看起來倒是精神了許多,都快入冬了,你不冷麼?” 

 汪寧呵呵一笑,看著遠方漸落的夕陽說:“不冷啊,這不還有太陽?”,又轉過頭來問:“你剛不是說要走麼?怎麼又跑過來?” 

 溫言奇不明白,“我這不才來麼?” 

 汪寧仍舊笑笑,輕聲對溫言奇說:“去吧……下次再見的時候也許就是春天了,你回去的早,來的不是也早嗎?” 

 “怎麼能隔那麼久,我常到明都的。” 

 汪寧卻不說話了,只是握了握溫言奇的手。 

 卻是冰涼…… 

 不待溫言奇反應過來,汪寧早已走遠…… 

 溫言奇怔怔的看著汪寧模糊的背影,一時又想不起該說什麼,耳邊竟傳來了章書記的聲音。 

 “汪寧說的對,早些回去吧……” 

 溫言奇一驚,不知章書記何時到了這裡,回頭卻怎麼也尋不著他的身影…… 

 夕陽突然落下,黑夜瞬間襲來。連下山的路也看不清了…… 

 找不到來時的車在哪裡,更尋不見小趙的影子,只好摸索著走去。 

 跌跌撞撞的走了很久,遠處明都的燈火竟還是那麼遙遠…… 

 這大約, 可能……是個夢吧…… 

 溫言奇沉沉的睜開了眼睛,房間裡也是漆黑一片。半晌,才記起這是市裡的迎賓館,摸不著檯燈的開關在哪裡,只好起身拉開了窗簾。院子裡幾盞路燈昏黃的映著,小路格外安靜,不見一個人走來。 

 腦袋愣愣的,手心分明還殘存著汪寧的冰涼。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19:36。還有一條孫立發來的短信:醒來給我打電話,我就在賓館。 

 這才記起,臨別時,他嚷嚷著要喝茶的。 

 孫立電話還沒掛斷,人已按響了門鈴。 

 “看你房間燈黑著,就估摸著還沒醒,怎麼樣?這覺睡的可好?”。孫立手裡提溜著兩包茶葉,熟門熟路的燒了開水。 

 “你幾時過來的,一下睡過去了,昏昏沉沉的……”溫言奇揉了揉眼睛,木呆呆的陷在沙發裡。 

 “嗨!別提了,才回辦公室就被張書記叫回來,省政府秘書長過來,剛才宴請完。”孫立將泡好的茶遞給了溫言奇。 

 “那邊不用管了?”茶很燙,只好放在那裡涼著。 

 “都喝了酒,關門談心去了。你沒事還是多睡睡,我現在才發現,什麼良方都比不過睡覺,睡好了,人自然就精神。” 

 “就是睡不踏實,晚上接待太多,吃成習慣了,不吃覺得餓,吃了胃又不舒服,再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好不容易睡著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夢。”,溫言奇說著不由自主的打了哈欠,索性又狠狠的伸了個懶腰,這才覺得是徹底醒了。 

 孫立附和道:“上年紀的人,睡覺就是困難些。不瞞你說,我偶爾還得吃藥才能睡著。睡醒了也不舒服。後來才發現自然入睡和安眠藥入睡到底不一樣。覺得瞌睡了,腦袋一迷糊,慢慢睡著了,有一個過程。這安眠藥就不一樣,一喝就倒,中間沒有過程,像喝斷片了一樣……” 

 “你都開始喝藥了啊?”,“藥還是不要喝,有了耐藥性,更麻煩!” 

 “沒辦法啊……不喝睡不著,頭昏腦漲。第二天看什麼都煩的要死,你說像我這個位置,能有煩事煩人的機會麼?別人不煩我就萬幸了!”孫立搖了搖頭。 

 溫言奇笑笑。辦公室都是守著領導辦瑣事,但哪個事哪個人都馬虎不得。自己也曾是辦公室的人,若是讓選擇的話,同樣是忙,還是基層好些。到底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能看得見,摸得著。 

 孫立長嘆了一聲,咕噥了一句:麻煩…… 

 半晌,才坐起了身,有意看了看溫言奇。 

 “最近見過章書記沒有?章新躍書記?” 

 “章書記?”,溫言奇皺了皺眉,那幾晚的事和剛才的夢剎時填滿了心頭。 

 孫立見溫言奇不說話,又嘆了口氣問:“是不是出事了?” 

 溫言奇的心便沉了下去。原來還抱著沒有消息也許是好消息的打算,現在看到底是落空了,風聲已經傳到了孫立這裡,能好到哪裡去? 

 從溫言奇的表情中,孫立得到了答案,頓時癱在了沙發裡,仰著頭,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你怎麼知道的?”,溫言奇問。 

 孫立仍舊保持著的姿勢不動,也不回答溫言奇的話。只是說了句:徐懷義! 

 這就不是風言風語了。 

 這段日子,溫言奇一直忙碌著,大事瑣事幾乎佔據了所有時間,本以為可以忘卻這個事,可章書記的影子卻時不時的湧現出來,甚至出現在自己的夢裡。 

 怎麼可能忘記呢?一日沒個說法,就一日不得安寧。現在再看,什麼事都有一個退一步,或許章書記口中的降職能夠成立也算是萬幸。 

 總好的過名譽掃地,身陷囹圄。 

 可是這個降職又是怎麼個降法呢? 

 “什麼時候的事?”,孫立這才坐了起來。 

 “有些日子了,你什麼時候聽說的?”。既然孫立都已經知道徐懷義,藏著掖著還有什麼意義?況且這樣的事總是瞞不住的。溫言奇不對別人講,也是想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原本覺得紀委的人到底不一樣,竟然滴水不漏,現在看,還不是也漏? 

 孫立想了想說:“該有幾個月了,一開始不是正經人說的。我也沒在意,總覺得這樣的事時不時的就會傳一陣,今天傳張三,後天傳李四的。都若相信了,那臺子上就該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