翃洺 作品

第177章

 “對對對!看我這記性!”,向繼平拍了拍額頭說:“書記時間長沒回家了,只顧著喝酒,把這事給忘了。那就聽你的,回家休息。”又揮手叫了司機囑咐送溫言奇。 

 溫言奇也不客氣,反正隔著馬路便是迎賓館,向繼平走回去也不礙事。 

 司機問了住址,車便緩緩的上了路,關了車窗,鬧哄哄的場景一下變的安靜,腦子裡剎時湧起許多事來…… 

 臨行前,看了名單,出席分組討論的領導名單裡,沒有了章書記,這段時間也沒聽見什麼具體的說法,撥了幾次章書記電話,大部分是不接,偶爾接了也只是例行問候幾句,章書記胡亂答應幾聲就掛了電話。溫言奇惦記著,趁著開會索性去看看。 

 直說了地址,又不方便,溫言奇掏出手機上下一劃拉,裝作突然想起什麼,報了譚原公司的地址,讓司機改道,等到了再讓言東送去,總好過外人知道。 

 言東臉上絲毫不見農村時的稚氣,髮型梳的涇渭分明,一身西服領帶,看起來筆挺筆挺的,一手握著手機,遠遠的就揮了手,小跑過來,兩人說了幾句話,旁邊有人經過叫了聲溫經理,言東只是點了點頭,不苟言笑,居然顯出老練的沉穩來…… 

 “譚總在嗎?”溫言奇看了看眼前的高樓,這才幾年工夫,譚原的事業已經大到如此地步。 

 言東說:“不在,譚總大部分時間都在觀園待著,公司不常來,知道你來了,還同我講,好久不見你,讓下午帶你過去,還叫了劉哥,你有時間嗎?” 

 “下午再說吧,你等等……”,說著,溫言奇掏出了手機,撥了章書記秘書電話,這會兒時間不湊巧,也不知道章書記在不在。 

 秘書卻說章書記在醫院治療,溫言奇忙問了地址,招呼了言東。 

 說好的十六樓,可電梯怎麼按都沒反應,心想秘書是不是說錯了,想再問又覺得冒失,這樣的事都說不清楚,還作什麼秘書?便按了十五樓,大不了再走一層…… 

 誰知上了樓道,十六樓的樓梯間居然還鎖著門,不得已,只好撥了秘書電話。 

 秘書居然說還在等自己電話,十六樓是要刷卡才能上的。 

 心裡便埋怨了自己,真是蠢的可以,路上只催了言東快些,卻不曾想章書記的級別,常人怎能隨便出入?想省了事,偏又省出個幼稚! 

 樓道鋪了厚厚的地毯,深咖色的裝修也不似病房的模樣,倒像是賓館的風格,每個房間門邊都有一個暗黃色的燈帶,時而亮起,便有一個護士悄無聲息的走來……碰見兩人,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側身讓在一旁,秘書也只是點了點頭。 

 “章書記怎麼樣?”,溫言奇不禁屏住了呼吸,壓低了聲音問。 

 章書記秘書也小聲道:“還是老毛病,這幾天心臟不太舒服,趁著兩會,就請了假做個全面檢查……”,說著停下了腳步,輕輕的推開了一扇門,說了聲:“就這間,溫書記先進,我在外面……” 

 溫言奇道了謝,秘書又悄無聲息的關了門。 

 外屋圍擺著幾組沙發,暗紅色的茶几上放了幾盆認不得的綠植,暗香撲面而來。溫言奇放下了提溜的水果和花籃,輕輕的敲了敲裡屋的門,推開門去…… 

 章書記半躺在病床上,衝溫言奇揮了揮手,護士剛拔了針管,小聲對章書記囑咐:“您多按一會兒,晚一會兒帶您去做造影……”,轉身對溫言奇笑了笑,輕輕關了門。 

 幾個月沒見,章書記的頭髮竟半數已白,雖然微笑著,但仍掩不住疲憊的神色…… 

 “坐啊……站著做什麼?今天不是報到嗎?怎麼有時間過來?”,又指了指旁邊對溫言奇說:“那邊有水,想喝自己倒……” 

 溫言奇找了章書記的杯子,添了水放在一旁。 

 “剛才聽侯處長說,您心臟不舒服?要緊嗎?” 

 章書記不在意的說:“也沒什麼,就是總覺得胸悶,關麗嚷嚷著不放心,前天做了Ct,說是血管堵了,等會兒再做個造影看看,老了……血管沒彈性了,都這樣。” 

 溫言奇忙說:“那就要做支架的,心臟血管堵了可不是小事……其他都還好吧?” 

 “嗨……”,章書記拍了拍身子說:“無非就是糖尿病,血壓高,還能有什麼,哦,對了,再就是腰椎鍵盤突出,反正是該壞的零件差不多都出了問題,往大了說都了不得,往小了說,其實也沒什麼,常年坐辦公室,生活又不規律,不得病也難……” 

 “那就做個全面檢查,其實您說的也對,現在醫療發達了,這些也算不得什麼,都能治的,但心臟還是要注意,該放支架的要及時放上,可是不能馬虎……前些年雲州有個老同志,早期晨跑,突然心梗……”,說著又趕緊頓住,章書記已經說心臟有問題了,自己還扯個心梗出來做什麼? 

 章書記卻坦然的笑了笑道:“死了是吧?不檢查也不知道,再加個跑步,哎……命裡註定啊……也沒辦法”。 

 一句命裡註定又讓溫言奇想起了孫立的那套理論,但凡有一個環節對不上,都不是這樣的結果,這樣一看,還真是如此。 

 溫言奇尷尬的笑笑。說:“上午剛回來,明都的風是真大,呼呼的吹的人臉生疼……章書記出院後,不如多休息幾天,帶關老師到雲州來泡泡溫泉,去去寒氣,再去海棠峪住幾天,別看那邊也冷,卻沒有明都這麼大的寒風,空氣也好……” 

 “到時候再看吧,以後也就剩下休息了……”,章書記嘆了口氣,眼神渙散,頓時失去了光澤。 

 半晌又彷彿回過神來,衝著不明就裡的溫言奇笑了笑,才說:“我的事已經定了,給了個留黨察看,降職到副廳級,本來讓我去人大哪個委員會,後面我想,與其去人大等退休,還不如直接退休算了,反正按工齡算,早都超了的,就找了省領導,還好,他們也同意,這次兩會後,就算徹底自由了……” 

 “降到副廳?”,溫言奇驚道:“怎麼能這樣?沒多大的事嘛,況且又是關老師揹著您拿的,再怎麼說也不能到副廳吧?這成什麼了……他們還有什麼證據!”。 

 章書記卻擺了擺手說:“算了……我也想通了,再怎麼說也是關麗惹的麻煩,我不承擔又有什麼辦法呢?省委錢書記、許書記也同我深談了幾次,沒有管教好家屬,理應問責,至於降到哪個級別倒不重要了,已經退休了,誰還認你是副省級還是副廳級,還不是糟老頭一個?” 

 “那也不能這樣搞!”溫言奇仍舊覺得氣憤,就像孫立說的那樣,章書記這個級別,區區二十萬,算得上事?那楊兆文知道的都已經過百萬了,非但不降級還他媽的升官了!怎麼換到章書記這裡就搞成這樣?居然還有個留黨察看!看什麼?要依法了就他媽統統依法來,不依法了就別他媽扯其他的,有後臺的,自己拿都沒事,沒後臺的,家屬拿了反倒有事了,怎麼能讓人心服口服!不公平,他媽的不公平! 

 溫言奇心裡咒罵了好幾遍,臉上便氣呼呼的,鼻子裡的氣息也愈來愈重。 

 章書記默然,半晌,突然又呵呵的笑了,“言奇,不瞞你說,這幾日,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勸說我想開些,人沒事才是最好的,其他的都是過眼煙雲,不值當如此苦惱。我也想了,就是不出這個事,要不了三四年也就退了,只不過以如此的方式走了,臉面上不好看而已。其實,轉念一想,我們這個世道還不是人走茶涼?早退晚退不一樣要退?更何況這麼多年,我也累了,落得一身病,也該休息休息了。唯獨你一個,反倒說這樣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