翃洺 作品

第178章

 溫言奇不說什麼,這些話孫立說過,自己也這樣想過,有什麼用呢? 

 譚原接著說:“說實話,我們圈裡的人還是很敬重章書記的,他在明都這幾年,市裡發展的很快,要說造福,我們還真沾了章書記的功勞。他在位的時候,鞍前馬後的人多,與我也不認識。現在這麼個結果,我也不說誰想開些,你若方便了,就同章書記說,沒事了,到我這裡來住住,安安靜靜的,時間一長,什麼都能過去……” 

 話到這個份上,溫言奇便拍了拍譚原說:“譚哥的話,我一定轉告章書記,有時間了,我帶他過來……” 

 “言奇……”,譚原想了想又說:“既然說到張斌了,我想給你提個建議……” 

 “他在雲州那個項目,你可要催著點。” 

 “你的意思是?” 

 “我問你,你覺得張斌這個人怎麼樣?”,譚原盤了雙手,一臉認真。 

 張斌怎麼樣?這人總是給人精明透頂的印象,來去一陣風,讓人猜不透。反正從一開始,自己抱的就是敬而遠之的心理。 

 想了半天,溫言奇仍搖了搖頭說:“不好評價,要說也沒少來往,但還是談不上了解。我這人有個毛病,做生意又和領導走的太近的人,總覺得親近不起來。” 

 譚原說:“我看你也是,換做別人,還指望著張斌這樣的人給自己牽個線搭個橋,巴不得混成朋友。想再進一步的話直接給領導說不出來,同他們這些人倒好說。換做時興的話就是,你不懂經營。” 

 溫言奇呵呵一笑:“前途不前途的,給了想辦法幹就是了,上趕著問人家能不能給個官做?還真說不出來。那你覺得張斌怎麼樣?” 

 譚原沉思道:“張斌的檔次比我高的太多,瞭解也談不上,這人總是很精明的。但,同樣是在領導身邊轉悠,他和那個高文勇還是不同。高文勇是恨不得把領導的招牌掛在臉上,項目這個東西,給了就好,不給,橫豎也給你弄過來!” 

 “而張斌……總得來說還是含蓄些,知道取捨。雖說也打領導的招牌,卻不做在明面上。他只搞些迎來送往,剩餘的事讓你自己掂量。真如果影響的別人的事,也從不來硬的,讓了也就讓了。” 

 溫言奇點了點頭,這一點,譚原說的沒錯,就像雲州那個項目,周元力公司已經中標,高文勇都能威逼利誘的搞過去,更何況其他?張斌當年文州水庫的事,有人告了黑狀,他也是退出了的。 

 單就這一點,是要強過高文勇。 

 “所以說,儘管張斌接觸的都是高層,但論口碑遠不是高文勇能比。尤其這次,徐懷義和章書記的事。” 

 章書記的事也牽扯到了張斌!溫言奇心裡一驚。 

 “雖說是話傳話,但總體上應該不差的……”,譚原道:“聽說查徐懷義,叫了張斌進去,接連幾天折騰到晚上,他都是一口否決的。最後還是從徐懷義那裡打開了缺口,紀委將細節補齊,擺在張斌面前,他才承認。而且這幾筆還是徐懷義要的,並不是張斌要送!” 

 “徐懷義要的?他怎麼敢向張斌要?”。溫言奇話沒說完,長林上下誰不知道張斌和章書記走得近?這徐懷義真是膽大包天了,手都伸到了這裡! 

 “這樣的官很多,打個買房、上學之類的幌子,問你借,你借不借?總不能真要他還,就算是還了,你倒不敢收了。”譚原卻顯得很不在乎,接著說:“章書記的事出來後,紀委又叫了張斌。可無論怎麼搞,除了禮品,至始至終也沒承認送過錢。後面逼的急了,還說你就是把我關了也行,沒有的事怎麼好承認,我總不能去害別人,若是我單方面說了算,那我說給你送了,你認不認?就這句話把紀委的人搞的很惱火,張斌留置了半個多月,最後也沒什麼證據,不了了之了……” 

 這倒真是出乎意料!張斌這樣的人,全憑領導影響力攬生意,該是唯利是圖才對,怎麼會在關鍵時刻如此硬氣?章書記可以理解為根本沒有收,所以逼急了也說不上個子醜寅卯。徐懷義又怎麼說?不管是要,還是主動送,都是有這個事在先,他怎能頂住紀委的壓力,堅持到徐懷義鬆口? 

 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起海棠峪工程牽扯出來的潤通或者騰達公司,當時何文越就說過,李國勝拿了,他們也不會舉報,更不會承認。因為圈子小,怕落個不好的名聲,以後沒有生意做。道理如同現在,可又是大不同。李國勝當年還端坐在位子上,徐懷義卻是已經身陷囹圄的樣子,有張斌這一筆,無非再加重些,沒有這一筆,他也出不來。 

 如此還要堅持不鬆口,難怪他和高層走的這麼近! 

 “聽了這麼幾檔子事後,說實話,我們挺佩服他,也難怪人家生意搞的這麼大,生意人,能獲取領導的信任,很難。更何況王家的人?”。 

 “你想想,這麼硬氣的人,突然間隱了身,領導層又大換了血,礦業公司從投資項目突然變成賣資源,再到不斷的收回現金流。言奇,一切都表明傳言不虛,我倒不覺得是他缺錢,他只是變著法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能回多少算多少。如此再看,在金輝集團,他的話語權可能會越來越少,稀釋股份也許只是第一步,以後徹底換了主人也說不定。”, 

 “所以,言奇,雲州的項目,張斌有沒有再投資的打算,不好說啊……項目投資這個事,真正產生效益需要的週期長,你還是的盯著點……” 

 譚原所言不虛,真若是他分析的這樣,張斌再投資的可能就很小了。這個項目雖說託了馬寧波的名,但實際當中都知道,張斌是因溫言奇而來。若是乾脆停了計劃,原來的投資豈不是要爛尾!溫言奇不禁懊惱,真是瞌睡遇見枕頭了,張斌想收錢脫身,偏就碰見胡紀凌這樣的貨色。兩下一拍竟都如了願,唯獨把自己逼進了牆角。 

 盯緊點,怎麼盯呢?金輝內部發生的一切畢竟沒有擺在明面上,誰又知道所謂參股的人是什麼態度?是佔了金輝而已還是接著做事? 

 難!難啊…… 

 譚原長嘆了口氣,半躺在椅子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想了很久,愣愣的說:“你說,我現在好歹也算有些事業了,應該是越幹越有勁才是。就不知怎麼搞的,掙的錢越多,反倒越怕。紹剛你別笑,我也沒做什麼虧心事,就是覺得人心不古。就像章書記這樣的事,這幾年我聽的太多,經的也不少。好端端的領導,說出事就出事,章書記算好的,上不攀扯別人,下不坑害他人,有事沒事都自己扛了。可這樣的人有多少?鳳毛麟角!” 

 “再說張斌,前些年那就是傳說中的人物,我和他比,腳趾頭都算不上,可你看,一朝有事,樹倒猢猻散,這就是擱現在,放在古時候命都能丟了!這幾年……我乾的多、經的多,看到的更多,整日不是這個酒場就是那個飯局,要不了就是跟在哪個領導後面賠笑臉,現在想來真覺得沒意思……我沒多少文化,可自認為比紹剛還是強些,古人仕不順則隱,功成名就也要隱……富貴不長久啊……” 

 “你們看,現在公司裡的事,大部分我都不過問,和權貴打交道,也是能少則少,該誰掙的錢誰掙,哪個權貴想來分一杯羹,也行。只要我不賠了,全拿去了都行!不圖別的,就圖個平安無事。觀園也好,灌園也罷,總能討個清靜,無事了,兄弟了喝喝酒,扯扯蛋,有事了就讓他們去做,挺好……” 

 “按我說,錢這個東西,掙多少為夠?太少了,生活品質保證不了,太多了一眾人盯上,更危險,像我這樣半高不低的,知足了……” 

 左右看了看,眼神裡卻透著些許落寞,又說:“當初也不知怎麼就選了這塊地方,起步在這裡,我看以後落腳的還得是這裡。不管走出去多遠,回到這我就覺得踏實,別看是冬天,傍晚的時候,我照樣出去走走,下山風吹來,清凌凌的冷,人就無比清醒,回來再泡一杯熱茶飲了,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能笑出聲來。就是這個陽光房,當初不知誰的主意,怎麼怎麼好,現在看就塗脂抹粉的,俗氣的很,別說紹剛覺得悶,我進去都不舒服,開春就把他拆了!” 

 看著譚原莫名的說了這麼些話,溫言奇一開始覺得不解,漸漸竟變成了贊同。雖說是兩個不同的圈子,但境遇怕是相通的,自己是不如意的事,不公的事,譚原是不甘的事,無奈的事,週而復始的見,循環反覆的看,心也就慢慢累了。再往後,看見日常所見,就會覺得厭惡,乏力,就會產生一種逃離的想法,避開了這些,尋一個清澈的地方,往來花開花落、春去秋來……心靜了,才會踏實。 

 說到底譚原不是平常的生意人,自己也不是誰能理解官。 

 只是,他尚有觀園可以躲,自己又能躲到哪裡去? 

 見倆人默默無語,紹剛無聲的給譚原倒了杯酒,似有斟酌的問了句:“哥……喝一杯吧?” 

 譚原認真的看了看紹剛誠摯的臉,半晌,無奈的笑了出來,對溫言奇說:“有的人生活裡離不開酒,有的人生活裡離不開煙,我的生活裡,唯獨離不開紹剛……你看他這張假模假樣的臉,像似聽懂了我的話似得,其實他這是懂的時候裝不懂,不懂的時候非要懂。心情再不好的時候,遇見這張臉,也得笑上幾分!”,又坐起了身,豪氣的拍了桌子說:“來!和兄弟喝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