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寧 作品

25.第25章





慕朝遊也不知道怎麼回覆,只好說,“倒不是說誰的錯,只是喝得不省人事總有點危險的。”




“你還難受嗎?”覷著劉儉的神色,慕朝遊客氣地關心說。




劉儉:“頭還有點兒疼,還有點肚餓。”




慕朝遊:“我去幫你端碗麵湯你湊合著吃吧。醉酒醒來不能吃太葷腥的。”




劉儉欣然應允了。




沒一會兒,慕朝遊就端了碗清湯掛麵來,




劉儉定睛一看,見這水引餅挼得細細的,弱似春綿,白若秋練,湯色乳白,浮著翠綠的蔥花,還臥了個金燦燦的煎蛋。不免腹中咕咕作響,食指大動,口齒生津。




一口氣便連面帶湯吃了個一乾二淨。




痛痛快快飽餐了一頓之後,劉儉還有點意猶未盡。




他有了精氣神,將筷子一擱,說話難免又開始跑馬,“多謝娘子招待,我還以為娘子不喜我呢。”




慕朝遊飛快搖了搖頭:“你想太多了。”心裡還是有點兒心虛的。




她確實不太喜歡劉儉,但要說討厭也算不上。




她很少討厭一個人,感情變化也沒這麼濃烈。非要說的話,就像一個有點兒處不來的同事,背地裡腹誹兩句,見了面倒也能聊。




劉儉笑說:“只怕照顧我這個醉鬼,耽誤了娘子正事。”




慕朝遊示意他:“你倒不用擔心這個,你看這店裡——”




劉儉抬頭一看,見斜陽的餘暉冷冷清清的灑落在廳堂內,店裡桌椅齊整,空空蕩蕩,只有臨窗坐著兩個衣著寒酸的人在對飲,桌上也僅僅叫了一碟薑片。




他有點兒驚訝。




他記得之前來店裡的時候,這家店還是熱熱鬧鬧,車馬盈門的,怎麼短短一段時間不來這麼冷清了?




“是出什麼事了?”




到底是不是田家酒肆動的手腳還未可知,慕朝遊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隨口應付說,“前幾天店裡有批客人吃壞了肚子,但酒菜是乾淨的。”




劉儉頓時瞭然,“難道是同行暗中搗鬼?”




端起碗碟,慕朝遊側身向後廚的方向:“還不清楚。”




她實在很怕這人又說些什麼不著調的話,就存了些趕客的心思,正思索要怎麼開口。劉儉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肢體語言,竟然站起身主動向她辭別了。




“出來了這麼久,家裡雙親該擔心了。”劉儉說,“今日多謝娘子收留,來日定有重謝。”




慕朝遊鬆了口氣,也跟著客氣了一下說謝就免了之類的客套話。




劉儉走後,又是幾日的冷清。




韓氏日日坐在門邊摘菜,眼看著客人都往不遠處田家去了,氣得眼睛都瞪大了。一連幾日下來,差點兒要擼起袖子去與田家拼命,魏巴和魏衝好說歹說才將人給勸住了。




鑑於一直以來魏衝表現得都像箇中二憤青少年,對於魏少年此刻表露出的冷靜,慕朝遊稍稍報以驚訝。




魏衝埋怨說:“阿遊阿姊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只是沒想到——”慕朝遊挑揀著韭菜的黃葉,想了想說,“你會這麼冷靜。”




魏衝嘎吱扭斷了一把芹菜,幽幽地說:“難不成阿姊以為我會和阿孃一樣找人拼命?”




遠望著魏巴一瘸一拐去拽韓氏的身影。




魏衝忽道:“我阿耶與阿孃都不容易的。他倆就不放心我,我哪好再給他倆添亂呢,只能平常多幫襯著,多幹點活了。”




慕朝遊抿了抿唇角,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也就這一陣的冷清,過段時間就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魏衝立刻就笑了,少年人心氣盛血氣旺,一笑,露出一口白皙的整牙,雙眼彎彎的,像天上的太陽橫掃了方才陰霾,暖洋洋的,很蓬勃。




“守得雲開見月明見月明這一句話好,那我就在這兒多謝阿姊你的吉言了,這兩天也請阿姊多多擔待些。”




兩個人合力很快就把面前這一盆子菜摘乾淨了,魏巴端著籃子去洗,慕朝遊拿了掃帚正要掃。




頭頂忽地罩落了一片陰影。




劉儉從車上跳下來,大搖大擺地笑著走進了店裡,“慕娘子,我又來找你喝酒了,你們店裡可還有什麼好酒?”




劉儉的到來實在有點出乎慕朝遊和魏家人的意外。因為店裡本來也就沒幾個客人,四人更是打足了精神來招待。




劉儉也不客氣,吃吃喝喝,無所顧忌,醉了就唱歌,那動靜簡直聲聞三里。醉死了就倒頭大睡。




要說劉儉在建康城中,秦淮列肆,也是有那麼一點名氣在的。




有人說過他任情自在,有名士的風度。




每天一大早他駕著牛車就出了門,有時候是和謝蘅一起,王道容不太愛去,很少同行。




有時候是他孤身一人。




駕著車也不幹別的,就在城裡轉一圈,看到什麼新奇的就過去湊湊熱鬧。




然後就是去他常去的酒家喝酒,一喝就喝到日暮。




雖然是個世家子,但和周遭的酒客酒家都打得來。




有不少酒客仰慕他的家世與聲名,他去那兒喝酒他們就跟到哪兒。




劉儉一連七日,日日都在魏家酒肆痛飲大醉到日暮。




有了這明星效應,原本門庭寥落的魏家酒肆,幾乎一下子就振作了起來,生意甚至比以前還紅火了幾番。




韓氏喜不自勝,魏巴拖著傷腿也要上陣待客,慕朝遊和魏沖天天忙得腳不沾地。




劉儉其實倒也沒想太多。




反正他每日都要喝酒的,去哪裡喝都一樣。不過顧忌著原來相熟的老酒翁,還是會時不時回去照顧他家的生意。




那一日,他折服於慕朝遊大膽的言論,輕狂的姿態。卻還未來得及深交,一晃神的功夫,慕朝遊就不見了。回去之後,劉儉越想越妙,內心直如抓心撓肺。心裡惦念著,醉中不知不覺就逛到了魏家酒肆門前。




這三兩回接觸下來,劉儉不禁也對慕朝遊生出了幾分好感,原因也很簡單,主要是舒服。




劉儉是個疏闊的人,喜歡和疏闊的人交往。




這女郎雖然是庶民,但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乾乾淨淨,很像是見過一番大世面,有時候說起話來,見識之廣連他都自愧不如。




他是去喝酒的,舒服當然是最重要的。




喝醉了,唱著歌就地一躺,別提有多快活了。




更別說還有如此散朗的美人捧著醒酒湯候著。




就是美人性冷,不太愛理人。




但劉儉並不在乎這個。




當然也不太在乎她與王道容之間曖昧的關係。




噯噯噯。




既然王芳之不近女色,又親口說與她沒什麼干係。那他與她走近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朋友之間,挖挖牆腳哪裡就會塌呢?




其他人或許是不清楚這一點的,只傳是魏家酒肆的巴鄉酒釀得太好,連品酒無數的劉子豐都醉倒了。




還有人說哪裡是巴鄉酒釀得好呢,劉子豐分明是為當壚沽酒的女郎醉倒啊。




於是,伴隨魏家巴鄉酒的名聲一起傳出去的,還有慕朝遊的聲名。




慕朝遊覺得莫名其妙,但生意變好了,姑且也能忍一忍。直到王羨循著名聲尋來的時候。慕朝遊才驀然驚覺,什麼叫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偏偏眼前的青年士人還沒有自覺。




劉儉昨天剛走,王羨便彎著唇角,笑說:“來得冒犯。”




“聽是魏家的酒肆有個慕姓的娘子。”




他語調輕輕:“我當時便在猜是不是你。”




河畔一枝桃花開得正好,灼灼耀目。




桃花春風中,王羨莞爾,“看來僕賭對了。”,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