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無淵 作品

第一百六六章 燥熱傷肝

  這話,確實太不要臉了。

  就算是她,也甚感不要臉。

  顯金看瞿老夫人的臉色,再笑了笑,選擇自己戳破窗戶紙,“老夫人呀,您捫心自問,是我在給陳家使絆子,還是陳家在防備我?”

  瞿老夫人面色陰暗不定。

  瞿二嬸深吸一口氣,企圖讓自己變薄,最好與牆壁融為一體。

  顯金自顧自地夾起一塊豆腐皮,細嚼慢嚥。

  瞿老夫人壓低聲音道,“陳家給了你一間績溪作坊!”

  顯金吃完豆腐皮,喝了口桑葚冰茶,爽哉:“我為陳家鋪了一條康莊大道。”

  無論是與私塾、蒙館長期合作的描紅生意,還是與小曹村、尚老闆結成的友好關係,更甚者是李三順一直在精進量制的六丈宣。

  她為陳家打開了市場、保定了原料和再加工上下游、鋪陳了一條進京趕考路。

  而瞿老夫人還給了她什麼?

  一個摘桃的二伯,和一間死氣沉沉的鋪子。

  她無所謂。

  是金子在哪裡都可以發光。

  就算不給她鋪子,她也能將手裡的爛牌湊成東風順子。

  可陳敷呢?

  她那後爹憑什麼?

  在寶禪多寺,如陳敷般敏感自尊又自卑的人,為了身後這一群人,挺身而出,被山匪踩在腳下——山匪的刀開了刃,隨時向脖子砍去。

  還有她身後的一群夥計?

  在血肉間,為諸人拼出一條生路的週二狗和鄭大;把宣紙埋在安全之地,自己抱著石頭衝出來的李三順;擋在她身前的張媽媽和鎖兒...

  她一旦失勢,憨厚老實但一根筋的二伯,還會用他們嗎?還會支持他們嗎?還會帶領他們走向更好嗎?

  他們憑什麼?

  顯金仰頭將桑葚冰茶一飲而盡,“您若防備我,儘可以不用我,畢竟我不姓陳,終究是外人;”

  “您也可以相信血緣,偷雞摸狗、中飽私囊的陳老六,心狠手辣、緩慢蠶食的陳老五,這都是陳家人,他們為陳家帶來了什麼?平庸?溫飽?還是災難?”

  “我感恩您給我的機會:敢於起用一個妾室帶來的小姑娘,您的心胸已比許多許多家主更大了。”

  顯金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但您知道什麼時候最失落嗎?”

  “就是你給了人希望,卻將這個希望緊緊掐住,只留一個小口,人的腦殼鑽出去了,脖子卻被死死卡在那裡,最終,只有力竭窒息而亡。”

  顯金站起身來,恭敬地跪下。

  來這一世的第一跪,跪出了現代人的錚錚鐵骨。

  這一跪,跪出了已與這個時代緩慢相融的破釜沉舟。

  “謝謝您的鍋子,很好吃,”

  說完,顯金便站起身來,轉身便走。

  “等等!”

  瞿老夫人手緊緊攥著,“等等!”

  “如果讓你幫老二呢?”瞿老夫人目光炯炯,“都是陳家人,幫助老三和幫助老二,對你來說,是沒有區別!”

  顯金一抬眸,目光幽暗且深邃,“都是兒子。啟用三爺,或啟用二伯,對您來說,也沒有區別。”

  瞿老夫人的後話戛然而止,眼神緊緊盯住桌上的嵌襴邊寶藍綿綢桌布,似是下定決心,“涇縣的鋪子,我轉為老三的名字,家中稍鬆散的活,也可交予他試水。”

  顯金側耳聆聽。

  “宣城的三間鋪子,你皆做大掌櫃,但賬務需由老二監管。”瞿老夫人緩緩抬起頭,“你的薪酬,月俸維持在十兩,年底按盈餘分紅,你拿一成。”

  三間鋪子,大掌櫃。

  顯金在心裡大笑,但面容上分毫不顯,語氣乾脆,“我需要董管事一家和張媽及其子的身契。”筷書閣

  身契給不給她,又有何區別?

  本來都已經是她的人了。

  瞿老夫人輕輕點頭,“可。”

  顯金再道,“對於陳記鋪子的所有運作,我需要完全的主動,就如在涇縣時,每逢一季,我與您彙報上報,日常的支出與佈局,我將提前形成文書,報予您批覆。”

  瞿老夫人一愣:她沒想到顯金會主動返權。

  顯金笑道,“我便是再聰明,又如何能抵過您在宣城深耕數十載?您已得道,我剛修習,我縱狂妄,也不至於看不清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