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無淵 作品

第一百六六章 燥熱傷肝

  瞿老夫人看顯金的目光頗為複雜,相隔片刻方語聲喑啞,“可。”

  顯金再道,“我還需要鋪子裡所有夥計的裁量權,是去是留,是升是貶,都由我參考提議。”

  財權給出去了,人事權必須抓住,否則,她就真混成高級搬磚人了。

  瞿老夫人思索片刻,果斷點頭,“可。”

  顯金繼續道,“百足之蟲,自內而腐,腐則需刮骨療毒,方可去陳除痾。許多陳家子弟,或與陳家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姻親、遠房,必然首當其衝,希冀老夫人您聽到此情形時,不必懷疑我剷除異己便好。”

  瞿老夫人看顯金的眼神從一開始的防備,到顯金主動戳破窗戶紙的驚愕,再到顯金求權求上的思慮,最後劃歸為如今的...認命?

  “老二的差事都被你擼了,遠房子侄還敢張狂什麼?”瞿老夫人似笑非笑。

  顯金姑且當作讚賞,抿唇笑了笑,“二伯自是陳家永遠的根兒。”

  瞿老夫人扶額,揉了揉鼻樑,“還有嗎?”

  顯金搖頭,“沒有了。”

  瞿老夫人看了眼鍋子。

  鍋中湯水關山層疊百轉千回,沸騰浪尖之上紅湯白底,諸菜並雄。

  “那去吧。”瞿老夫人輕輕揚了揚肩頸,似是疲憊不堪,“希望你始終記得你今日的話——一切為了陳家,一切帶著陳家。”

  ......

  顯金走在廊間,腳尖點地,心情雀躍,奈何剛回漪院,便見鎖兒雙眼通紅、抽抽嗒嗒地坐在花間。

  張媽焦急得團團轉,一見顯金便立刻迎了上去,“...是二狗!”

  顯金渾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了,“狗爺怎麼了?!”

  鎖兒哭著,“前幾日都挺好的,陸叔近身照料,我熬藥奔走,今天一早便有些起熱,陸叔剛跟我說,二狗睡著睡著就渾身直抽抽,我闖進去手背一摸,額頭燙得煎熟雞蛋!”

  高熱痙攣!

  顯金急道,“大夫呢!”

  “城郊有娘子難產,大夫去了!”鎖兒大哭,一張臉卡白,“幾間藥堂的大夫也都有病人...他會不會死啊!他才二十歲啊!還沒娶媳婦呢!掌櫃的,嗚嗚嗚嗚嗚嚎嚎嚎!”

  顯金腦子亂哄哄的,“我去知州府求熊大人!或派個大夫來!或借兩匹馬給我們,連夜趕回涇縣,請王醫正出關!”

  顯金說了就要幹,轉身往出走。

  張媽媽一個跺腳,趕緊牽住顯金,“回涇縣,一來一往,人都涼了!”

  張媽媽單線思維般的腦子,終於突破了廚房的楚河漢界,在被一堆紅棗、薏米、豬大排、酸菜絲塵封的大腦記憶中,終於翻找出模糊的一縷消息——

  “我聽三太太房裡翠翠老孃的二姑媽的小舅娘說,老夫人的侄孫子是府衙的醫官,這兩日正在外院作客,要不咱們請他來?”

  顯金被這一把砸暈,“啊?”

  “醫官啊!”張媽媽大聲道,“專給五品官看病的!你去府衙,搞不好也是他來!還不如留著熊大人的人情,咱們直接去外院請!”

  顯金轉身就往外院跑,鎖兒跟在後面追。

  一路問過去,顯金氣喘吁吁地叩開一間獨立小院的柴門,雙手撐在膝上,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噗通”一聲,鎖兒利索地跪在石子地上,“是瞿大夫嗎!?求您救命!求您救命!”

  顯金來不及細想,一抬眸,見內室走出一個身著淺雲色長衫的年輕男子。

  顯金高聲道,“可是瞿大夫?”

  男子抬頭,目光清淺安靜,快步走過,沉聲道,“我是。”

  鎖兒喜極而泣。

  顯金匆忙行禮,快聲道,“我是漪院賀顯金,陳家三爺陳敷是家父...鋪子上的夥計受了傷,傷情如今有些嚴峻,可否請您上門查看一二?”

  想來太過唐突,顯金再加一句,“素日看的大夫手上有急診,便也只能求助於您了。”

  男子應了一句“稍等我片刻”,轉身埋頭取了藥箱背在左肩,“走吧!”

  言罷,便快步向外去。

  顯金急忙跟上。

  行至拱門,又逢細雨。

  男子讓出一條靠裡的道,一邊快走,一邊不著痕跡地溫聲道,“仲夏之雨,燥熱傷肝,賀姑娘最好用袖擺擋一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