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錢欽從御膳房被拖出來的時候,尚不知道自己要面臨的下場,他盯著寧宏儒,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




御前總管是何等身份,怎麼會到御膳房來?




要麼是殿前出了事,要麼是陛下有所吩咐,不管是哪種,剛才衝進御膳房的那幾個侍衛,足夠說明來者不善。




錢欽:“寧總管,您,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寧宏儒笑了笑:“陛下有命,咱家自是要過來的。”




錢欽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笑意都快撐不住了:“奴婢,您喚奴婢過去就是了,這,這……”他掃向左右押著他的粗實侍衛,眼睛滴溜溜地轉。




“押著他。”寧宏儒道,“讓御膳房其他人都出來。”




很快,在御膳房前面的空地,就站滿了太監宮女,臉上都帶著不安。




乾明殿前發生的事情還沒傳到御膳房,可是這位寧總管的出現,卻讓他們感覺到敬畏。




寧宏儒拍了拍手,幾個侍衛就把肥腸滿肚的錢欽拖了過來,他的兩條胳膊都被牢牢捆在了身後,嘴巴不知被什麼東西固定,被迫張開了嘴。




好一副狼狽的模樣。




寧宏儒的手裡把玩著一把小刀,笑吟吟地說道:“錢欽,人活一世,貴在聰明。但太過聰明,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也不好。”




那把小刀擦過錢欽的嘴角。




“太靈活的舌頭,不要也罷。”




“唔唔,唔唔——”




錢欽目眥盡裂,想要哀嚎,卻只能噴出血沫,如同野獸般嗯嗯嚎叫。




他長得胖,力氣大,暴起的時候,是好幾個人壓著他,讓他無法掙扎。




一條柔|軟的肉塊躺在雪地上,血淋淋得很,站在空地上圍觀的宮人裡,有好幾個人被嚇得身體搖晃,臉色煞白。寧宏儒看也不看哀嚎的錢欽,漫不經心地擦拭著手裡的小刀,擦得那叫光亮後,才收了起來。




“朱二喜。”寧宏儒將站在前頭的一個乾瘦太監點了出來,“陛下有旨,接下來,你就是御膳房的總管。”




朱二喜眼裡還有驚恐,可聽著這話,卻又變得激動,連著這臉龐都有些扭曲起來,立刻跪下叩頭。




“奴婢接旨,奴婢接旨。”




往常宮中消息,想要傳到北房,不知要過多久。可是這一回,卻是第二天就得了信。




是御膳房派人來報信,說是驚蟄不必去了。




來信時,長壽也在旁聽著,好奇追問了幾句,卻見那小太監滿臉蒼白,連連搖頭,轉身就走了。




長壽皺眉:“定然是出事了。”




他的話剛說完,就看著驚蟄往外走,著急了起來,“你去哪兒?”




驚蟄:“去給德爺爺說一聲。”




長壽的眼珠子一轉,立刻跟了上去,“我也同你去。”




驚蟄也不攔著,兩人一起去見了陳明德。




彼時陳明德正縮在屋裡,手裡把玩著一個煙壺,散發著些許異樣的氣味。




三順帶著他們倆進去後,就沉默寡言地退到邊上。




陳明德將煙壺放下,沙啞地說道:“你們過來,是要問御膳房的事?”




長壽在邊上搭腔:“是了是了,此事突然,又蹊蹺,德爺爺,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陳明德:“你們坐下吧。”




待驚蟄和長壽都坐下後,他才不急不慢地開口。




“劉小主死了,錢欽被拔了舌頭,昨夜沒熬過去,也死了。”




這寥寥幾句一出,登時驚蟄和長壽的臉色都變了,長壽更為明顯些,還倒抽了口氣。




驚蟄抿住了唇,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




長壽卻是直接,莽撞地問:“德爺爺,難道是陛下……”




陳明德冷冷地笑了起來:“貪什麼榮華富貴,在這宮裡,就是一睜眼,一閉眼的事。一朝得了勢,好似上了九天,眨眼就能讓人摔得粉碎,再無一點餘地。”




森冷的話語,讓這原本就寒冷的冬日變得更加凌冽刺痛,好似每一句話都化為撕裂的刀鋒,恨不得皮肉都撕扯下來。




長壽被陳明德的話嚇到,懦懦不敢言。




驚蟄輕聲:“多謝德爺爺指點。”




陳明德的聲音也跟著輕了下來,帶著幾分異樣:“驚蟄,是你好命。按著今日這局面,你要真去了,就再回不來了。這幾日好好在北房歇著,先不要出去走動了。”




說這話時,陳明德乜了眼長壽。




長壽的臉脹紅,知道陳明德在點他呢。




這半月輪班,本來是他和荷葉出去提膳,可這天太冷,長壽和荷葉就推三阻四,有時甚至是驚蟄一人去的。




長壽喃喃:“小的曉得了。”




這廂在說話,間隔不遠,明嬤嬤的住處,卻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荷葉攙扶著明嬤嬤坐下,又忙去邊上箱子裡翻找,好不容易尋了一枚碩大的藥丸來,轉身想要用水化開,卻被明嬤嬤一把奪了去,塞進了嘴裡拼命咀嚼。




那噎得眼珠子都要吐出來的樣子尤為可怕,但到底是吞了下去。




荷葉機靈地去尋了茶水,明嬤嬤連著嚥了好幾杯,藥力發作,這才緩了過來。




眼瞅著明嬤嬤的臉色總算恢復了些血色,荷葉帶著哭腔說道:“嬤嬤,您可快嚇死我,這是怎麼了嘛?”




明嬤嬤喘了口氣,這才說道:“劉才人死了。”




荷葉愣住,手裡端著的茶壺險些握不住。剛才明嬤嬤從陳明德屋裡回來,臉色就很不對,差點驚厥過去。




可這個答案……




劉才人,是明嬤嬤費盡辛苦才搭上的線。




這位小主,在後宮受寵了好長一段時日,不論吃穿用度,還是帝王的寵愛,都是其他妃嬪不能及。




這樣的例子,從前也不是沒有。




在景元帝登基的這幾年裡,後宮時常會冒出幾個拔尖的,可是紅火了幾個月不到,又換了一個,次數多了,就跟養蠱似的。




瞅著那些剛紅火起來的,也少有人立刻往上湊,只在暗地裡觀察一段時日,免得押錯了寶,反遭了難。




劉才人是持續最長的那個,也無怪乎她自視甚高。也因著這時間之長,逐漸的,也讓她手中籠絡了不少人。




……說不準這位,就是最終能抓住陛下的那人呢?




明嬤嬤也是其中之一。




她雖被稱之為嬤嬤,今年還不到四十,從三年前到北房來後,就一門心思想著要出去。




她可和陳明德那條老狗不同,那份上進還沒被消磨光。




她認的一個乾女兒,正巧在劉才人的宮裡做事,雖只是二等宮女,近不了身,可是比外頭的有臉多,也知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