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劉才人恃寵而驕,劉才人想要喝柿子湯,御膳房的主意,錢欽的想法……明嬤嬤雖在北房,卻不是耳塞的聾子,失明的瞎子,一件兩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錢欽那邊,是她主動搭上線的。




錢欽想把這個爛攤子甩出去,明嬤嬤急人所需,就為錢欽送上了一枚好棋子。




明嬤嬤剛來北房時,陳明德正得了病高燒不起。




按理說,這樣的宮人,就該挪出去等死。




可是這條老狗好命啊,他待著的地方是北房,這裡的主子死了都無人在乎,更何況是宮人。




只要沒人上報,他就還能在北房挺著。




也是他命好,這些個小太監裡,竟有人會點醫術,死馬當活馬醫救活了他。




那個人,就是驚蟄。




那時,陳明德就是靠著驚蟄那半通不通,也不知道能不能起效的藥膳,硬是給養好的。不然那老狗,又怎會平白無故護著個小太監?




明嬤嬤便是記得這事,也記得驚蟄的出身,更記得他當時的確還用了一道柿子湯,這才選擇了他。




若是能離開北房,就算得罪了陳明德又如何,再說了……就算陳明德再護著,卻絕不可能為了驚蟄和她起衝突。




而事實,果然也如明嬤嬤所料。




陳明德雖生氣,卻根本沒有阻攔,因為這事已經涉及到了錢欽,除非陳明德傷筋動骨,才能把人攔下來。




那老狗可不捨得!




可是明嬤嬤算到了開頭,算到了過程,卻偏偏沒算到結尾!




昨兒還如日中天的劉才人,怎麼就死了?!




“你今日,是要和長壽一起出去?”明嬤嬤突然說道。




荷葉點頭。




“你趁這個時間,探探消息,越多越好。”




荷葉遲疑,但還是點頭。




等到她出去了,明嬤嬤的臉色才徹底灰敗下來。




整個皇宮,讓他們最是恐懼的人自是景元帝,出了這樣的事情,不論是誰,都帶著純然的恐懼。




誰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驚蟄回去後,倒是放下心來。




劉才人和錢欽都死了,御膳房肯定要亂一亂,再不會惦記到他。不如說,御膳房還記得派人來通知他一聲,已經算是額外。




……難道說,劉才人和錢欽的死,和那日陳明德的噤若寒蟬有關?




驚蟄不過一想,便嘆了氣。




他自己都活得艱難,又怎能顧得了別人?




驚蟄掃完了北房,又去給幾位主子都添了熱茶,這才剛回到住處,就看到三順等在那,笑得有些憨憨。




“驚蟄,我給你燒好了水。”




驚蟄:“不是說了,不必給我忙活,我自己可以。”




“不成,我力氣大,驚蟄力氣小。”三順搖了搖頭,“快去,我給你看著,誰都不給進。”




長壽在屋內嗤笑了聲:“你這傻大個,誰去看他,我自己沒有似的!”




無憂哈哈大笑:“誰讓你曾亂闖,明知人家不喜歡,這不是自尋麻煩?”




自打那年陳明德發了高熱,在驚蟄的三腳貓功夫下醒了過來,不僅陳明德對驚蟄的態度有所改變,三順對他也是一門心思地好,每次有什麼粗苯活總是會搶著幹。




驚蟄喜歡乾淨,就算是在冬日,也總是會擦身。不過他又有怪癖,從來不和人一處洗,長壽還因此和他有過矛盾。




三順每次給陳明德燒水時,順帶給驚蟄燒一些,連守門的活都幹了。




屋內那幾個說的話,三順從來不管他們怎麼說,活得像是塊石頭。驚蟄蹙了蹙眉,瞥向屋內的人,無憂一拍長壽,止住了他的埋汰。




等驚蟄取了衣服離開,長壽還是忍不住說:“你幹嘛攔我?你怕他們?”




“你這嘴巴上的毛病總是要壞事,你管人家做什麼?”無憂也不喜歡長壽這做派,只是他們是同一年進來的,到底更熟悉些,“三順是德爺爺的人,你埋汰他,德爺爺難道會高興?”




長壽一想,癟了嘴。




他對三順,多少是看不順眼。當年如果陳明德選的不是三順,如今跟在德爺爺身邊的,那就是他了!









驚蟄好說歹說,才給三順勸走了。




每次他要在外面守著,驚蟄多少覺得良心在痛。




他謹慎地將門窗都關好,確保縱是有人進來,他都能第一時間藏好,這才舒了口氣。




這也不怪驚蟄每次都慎之又慎,當他脫去衣物,浸入水桶時,他赤|裸的身體,到底說明了他和長壽等人的不同。




驚蟄沒有受過刑。




當年他的入宮另有原因,是家裡人為他求得的一條生路。雖他寧願跟著家人一起死了,也好過現在這般苟且偷生……可這是父母臨死前最後的心願。




驚蟄年幼時,家裡就出了事。




他隱約記得,出事前,父親參與的一樁案,是黃侍郎經手操辦的。




黃家,是繼後的孃家。




當年的黃侍郎,現在的戶部尚書,是繼後,也就是現在壽康宮那位太后的兄長。




他家滿門抄斬,要說和黃家一點關係都沒有,那絕無可能。




只是驚蟄沒有證據,這也只是猜測。




父母怕他為了報仇害死自己的命,死之前,連家裡遭遇到的事,都不肯與他說,他也只好這麼掙扎著活。




他是絕不可能幫助瑞王登基的!




天冷,他也不敢多洗,泡了一會就出來。




穿衣服的時候,他看了眼後背。




之前的痕跡早就消了,只是驚蟄心裡總是莫名奇怪,沐浴時總會看上幾眼。




得虧容九心大。




不然男人和男人做出這樣的事,此事不說厭惡,心裡也是會覺得怪異。更何況,他還是個太監。




可是這幾月偶爾來往,容九看著很平靜,並沒有將那些事放在心上。




等驚蟄洗好出來,就見明雨在外面等他。




這北房伺候的,一共就六個小太監。




長壽和無憂是最晚一波進來的,然後就是驚蟄和明雨,七蛻和八齊是最早的,他倆都二十出頭。




驚蟄和明雨的關係最要好。




驚蟄擦著頭髮,明雨幫著他將洗好的衣服一起搬了出來,屋內熱騰騰,一出來就冷得要命。這也是北房無人管的好處,不然哪來的單獨間可以洗澡。




“你怎麼出來了?”驚蟄道,“外頭冷。”




北房事情少,那些個主子們,除了一個愛蹉跎人的,其餘也都活得很疲乏,這樣的冬日是不愛出門,只尋那些宮女說說話。




冬天冷,這些個小子們,就愛在屋內躲懶。雖沒多少炭火,可是關著門窗,也比外頭冰天雪地暖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