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四十一章





他們這位父皇,可比太后警惕得多了。









眨眼間,夏日炎炎,烈陽將庭院中的草木曬得低垂下來,好些個都懨巴下去,花匠只得在早晚的時候頻繁補水。




蟬鳴在樹梢,間或響起。




可許是因為春時剛經過蟲潮,這宮中大多數主子都尤為不喜,往往會讓宮人給黏下來。




以至於,這蟬鳴,只得在直殿監幾處才偶有所聞。




姜金明同樣不喜歡,不過他近來忙得腳不沾地,沒心思去指揮手底下的太監將這事給辦了。




姜金明忙,驚蟄自然跟著他一起忙,每日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暮色暗淡,差點連飯都沒趕上。




慧平總是會給他留,特意挑的不那麼容易腐壞的。




驚蟄扒飯的時候,就看到慧平坐在門檻處,藉著最後的餘光,在給自己納鞋底。




之前的鞋子底都快掉了,慧平不是那麼擅長做這些,總是到不得已的時候,才來補。




驚蟄三兩下將飯吃完,一抹嘴就出了門。




“給我。”




驚蟄看不過眼慧平這做上兩下,就得舉著對眼的行為,到底是將東西搶過來,都不用怎麼對光,憑著感覺,三下五除二就給弄好。




慧平順手給換上,踩著走來走去,笑著說道:“可算是合腳了,之前總擔心它掉。”




驚蟄:“你下次該換雙鞋,看著,好像小了點。”




慧平:“穿習慣了,換寬鬆的反倒不適應。”他坐下來,嘆了口氣。




這屋外還有點涼意,晚風習習,吹得人很是舒服。




“嘆氣做什麼?”




“哈哈,是覺得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慧平笑了笑,“你有沒有發現,伙食也好了不少?”




驚蟄微訝,這個倒是沒察覺到。




他雖然在吃上有偏愛,可到底是從北房那樣的地方出來的,就連主子們吃的東西都可能有餿味,就別說他們這些伺候的人。




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很多時候,驚蟄對這些不太敏|感。




慧平一




看驚蟄這樣,就知道他什麼都沒感覺。




“從前,尤其是到夏天,吃進嘴裡的東西,往往總有餿味。就除了掌司那邊能好點,我們可真是不當人看。”慧平靠在門邊上,慢悠悠地說道,“不過,好歹是飯,那也得吃。但現在,吃上的時候,居然什麼異味都沒有。”




別說有異味,甚至吃起來都比從前好吃許多,就像是換了個廚子一樣。




甚至有些時候,還能吃到一些葷腥。




這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一件美事兒了。




慧平想起從前吃的東西,再想想現在的差別,自然覺得日子美好許多。




驚蟄笑了笑,拍著慧平的肩膀:“往後,你也去做掌司,日子能過得更好。”




慧平哈哈大笑:“靠我做掌司,那還不如靠你。”




驚蟄笑著搖頭:“這話可說不得。”




不出意外,姜金明應該會在掌司的位置上做許久,驚蟄頂多就充當他的左右手。




且近來,驚蟄多少有憂愁事。




自然和黃家有關。




許是猜到了驚蟄對黃家的關注,鄭洪陸陸續續幫他帶了不少消息,一看就是特地關注的。




景元帝很雷厲風行,再過兩日,黃家的判決就要下來。




他心裡惦記著這事,面上卻是不顯。




但直殿司的人能看出來,最近驚蟄的心情很好,見人三分笑,就沒見他垂頭喪氣過。




憂愁是因為事情還沒有決斷,高興卻是知道他們再如何,也逃不去判刑。




直殿監缺失的人手,已經陸陸續續補全,而今蟲潮的風波也漸漸平息下來,宮廷各處再沒有瀰漫的古怪香味。




奉先殿倒是還在重建,偶爾晨起路過時,能聽到裡面叮叮噹噹的聲響。




姜金明忙碌起來的原因,和這多少有幾分關係。




驚蟄捶了捶肩膀,望著外頭逐漸暗淡下來的暮色。殘陽在地上拖出怪異的紅痕,如同遍地的血。




“驚蟄,你在想什麼?”




許是驚蟄安靜的時間太長,長得慧平都忍不住發問。




驚蟄:“我在想,該送點什麼禮物。”




這無疑是個問題。




容九接連送了驚蟄這麼多東西,禮尚往來,驚蟄不可能只是收下,卻什麼都不做。




然送禮,又能給容九送什麼?




容九和父母的關係不好,尤其是他自身的毒都與母親有關,驚蟄特意避開了生辰禮的話題,免得送禮不成,反惹人不高興。




可想來想去,卻也沒有合適的。




總不能一直做衣服……儘管容九看起來,好像非常喜歡。




上次和容九同床共枕時,驚蟄就發現了,容九身上穿的正是他做的。




那布料和針腳看起來可真眼熟。




慧平:“他喜歡什麼?或者有什麼偏好?”




驚蟄的臉色有點古怪,




喜歡殺人,喜歡鬥獸……這倆還是他之前問石黎得到的答




案,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他頭痛地揉著眉心,好在不著急,想不出來就慢慢想,總有能想到的那天。




【那本冊子。】




系統驀然在驚蟄心裡說話。




驚蟄:“絕無可能!”




他斷然說道。




別個也就算了,這個……




除非容九的蘑菇能變小再說,不然驚蟄覺得自己可能會死掉。




他是能犧牲色相沒錯,卻還不想去見閻羅王。




哦。系統在驚蟄心裡老實感慨,原來人類交|配會死。




驚蟄:“……不是這個意思!”




系統有時候也是個蠢的。




驚蟄面無表情地想。




倒不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翻身做主人的可能性,只是一來,他到現在都沒有跟容九說實話,也不敢袒露他自己假太監的身份,二來……也是因為容九的氣勢。




那種冷厲強勢的人,儘管驚蟄對自己再自信,卻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把容九壓在身下。




……經過之前幾次擦槍走火的經歷來看,容九顯然也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可惡。




【任務八:查出明嬤嬤的死因】




一個任務突如其來,驚蟄和系統都沉默,片刻後,系統的聲音重新響起。




【宿主,這是經過調整後,屬於宿主應該能完成的任務範疇。】




之前說的調整,不知花了多久的時間,而今總算有了些許變化,可驚蟄聽著系統這話,不由得回道。




“你之前的主線任務是要輔佐瑞王登基,那現在的任務是什麼?”




【系統輔佐瑞王登基,是為了阻止景元帝的惡行,挽救赫連王朝的頹廢。】




重點不在於瑞王登基,而在於後面的避免山河入侵,國破家亡的慘劇。




要主線任務是輔佐瑞王登基,那就算一百個驚蟄來,也絕改不了這任務。




驚蟄揉了揉眉心,“可調查明嬤嬤,和挽救山河有什麼關係?”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




驚蟄抿唇,要不是系統提起,他都快忘記明嬤嬤這個人。




她比陳明德死得還早些,是在蟲潮裡死去的,屍體都是被侍衛給翻檢出來,現在估計都不知捲鋪蓋安葬到哪裡去。




想要把屍體挖出來檢查是不太可能,不過,侍衛處應該是有調查的結果,而且,當初陳明德還活著,明嬤嬤死後,這消息應當會送到他的手裡,或許也會有些隻言片語。




三順那時候一直跟在陳明德的身旁,說不定會知道點什麼。




慧平就見驚蟄猛地起身,丟下一句他要去御膳房的話,就急匆匆走了。




慧平看了眼現在的天色,嘀咕著:“這個時辰去御膳房,未免也太晚了些。”









三順在御膳房已經待了好些天,受歡迎的程度,比明雨更甚。




無他,三順力氣很大,又是個憨厚老實的,尋常被人問,多是會去幫忙









那一把力氣(),就算是頭豬都能扛起來?()_[((),這樣好用的傢伙,誰又不喜歡呢?




明雨並沒有攔著其他人“利用”三順這力氣,只是會攔著些過分的行為,然後回去的時候,教著三順什麼可以接受,什麼不能接受。




三順雖不是什麼聰明的,可勝在會聽話。




“驚蟄,這。”




明雨帶著驚蟄去了他們的住處,正好他們兩人在一間屋,也很是方便。




進門,就見三順高大的身子,坐在一張小凳子上,正小心翼翼地剝著什麼。




明雨:“三順的力氣太大,控制不好精細的力道,讓他先剝著,練久了總能練出來。”




如果不想一輩子就當個砍柴燒火的,那在廚藝上,總歸是要練一練。他這把力氣在廚事上很受歡迎,就是得學會控制。




三順聽到驚蟄和明雨的說話聲,就下意識抬起頭來,朝著驚蟄咧嘴笑了笑,“驚蟄。”




他看起來,比之前開朗了些。




御膳房的事情雖然多,使喚得他團團轉,可這對三順來說未必是壞事。做得多了,想的就少。




以三順的腦袋瓜子,太複雜的事情,他想不明白。




這就讓驚蟄有點猶豫,他再來問三順關於北房的事,說不得會挑起他的傷心事。




只他不說,三順卻主動提起。




三順小心翼翼地捏著豆子,“驚蟄,往後,我能出宮見見師傅嗎?”




這說的見見,怕是去祭拜。




尋常宮人,尤其是太監,想要出宮不容易。




驚蟄沒有哄他,而是將他有可能出宮的幾種情況都分析了下,最後說道:“在三四年內,只能找人替你去掃一掃墓。”




明雨嫌棄驚蟄說得太過直白,拍著三順的肩膀說道:“現在是沒辦法,可誰能說將來不成?你師傅最惦記的就是你,會體諒的。”




三順沒有表露出難過的神情,只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驚蟄:“三順,有件事我想問你。”他提起明嬤嬤的事。




“我想不通,那天雨勢那麼大,明嬤嬤為何要冒雨出去?”




明雨涼涼地說道:“某人不也是。”




驚蟄咳嗽了聲:“那不一樣。”




三順摸著頭,順手把豆皮也抹到腦門上去,“伺候明嬤嬤的,一直都是荷葉,那天是她送明嬤嬤出去的,在門口說了幾句話,明嬤嬤才匆匆走的。”




明雨在北房待的時間,比驚蟄還多了幾個月,對明嬤嬤和新來的荷葉相處,也是有點印象。




“說來奇怪,前頭的荷葉死了後,明嬤嬤消沉了很久,我原以為她會繼續這樣。可是新來的荷葉來了不久,她好像振作了起來。”明雨道,“而且,立冬和她,應該是有往來的。”




三順跟著點頭。




驚蟄之前回北房時,立冬的怪異,他看在眼底。




“那明嬤嬤出事後,屍體又是誰去認領,怎麼處理的?”




這事,三順還記得。




()蟲潮消退後,陳明德的身體更不行了,時常在屋內坐著,而宮女那頭鬧起來,說明嬤嬤失蹤時,是他過去看的。




明嬤嬤在雨天離開,再加上外頭的蟲潮,有可能出什麼事……大家都心裡有數。




又一日,侍衛處就來問過他們。




明嬤嬤那會的屍體,已經被啃得不成人形,宮女們都不敢去看,所以最終去辨認屍體的人,是三順。




三順比劃了一下:“明嬤嬤的屍體不完整,被蠱蟲吃掉了不少,身上的宮衣破開了,被咬了不少洞,我是從她的靴子和衣服,認出來的。”他的表情淡淡,並沒有因為死去的人很熟悉,就有什麼感覺。




三順在情感上,總是比其他人遲鈍。




只有熟悉的幾個,才能惹來這傻大個的表情。




驚蟄若有所思:“破開……”




一直在邊上聽著的明雨抬頭:“破開這個詞,哪裡不對嗎?”




驚蟄顧不上回答,看向三順:“你說的破開,是那種被光滑物體割開的那種破嗎?”




三順看到什麼就會形容什麼,並不會有多餘的詞彙,如果他說一件東西是破開來,那就意味著它絕不是撕開或者是裂開,並非被樹枝勾到的那種痕跡,更加不可能是被蠱蟲咬出來的。




可人的衣服又怎麼會莫名其妙的破開來?




除非是被什麼東西切割開。




三順抓了抓臉,猶豫了下,聲音低了些,“我覺得,明嬤嬤是被人殺了。”




明雨倒抽了口涼氣,下意識看向驚蟄。




他突然意識到,驚蟄今天來御膳房,是有原因的。




驚蟄:“可你沒有和任何人說,就連德爺爺,也沒有。”




三順慢慢點頭。




“明嬤嬤的衣服,是從背後破開了點,看起來很像是被咬出來的,可細看卻不是,應該是被刀子劃破。”他老實地說道,“可能是被人殺了,或者傷了,丟到蟲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