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五十一章





“怎麼可能?”驚蟄怒視他,“我是這麼厚顏無恥的人嗎?”




而後,他又覥著臉,不大好意思地說:“我沒有那麼多錢,就想著有一點,就給一點。”




在男人還




沒說話前,驚蟄又忙說道:“我知道那是你的禮物,也不是想要和你分個你我。”




他的聲音更小了些。




“就是,一起買,不行嗎?”




良久,一隻手蓋上驚蟄的臉,冷淡地說道:“那以你的速度,怕是要攢上五十年。”




“那不好嗎?”




他聽到驚蟄天真,柔|軟地反問。




“那說明,至少還能一起活個五十年。”




絲毫不知,這會激起怎樣可怕的欲求。









“月餅,月餅,阿媽,我要吃月餅……”




“來來來,這是最新鮮的月兔糕,買一個吧客官?”




“絹布,手帕,布鞋,各種絲線,我這都有……”




“東邊有人在辦祈福會,要去看看嘛?”




整條街道上,甚是熱鬧。




走到哪裡,都能聽到叫賣聲。




岑良和柳氏被人群裹挾,險些要被衝散。岑良緊緊拉著柳氏的胳膊,將身子和阿孃貼得緊緊的,絲毫不肯和她分開。




柳氏笑道:“別怕,要是衝散了,我們待會就去橋頭相見。”




岑良卻是拼命搖頭,依戀地說道:“娘,我才不要和你分開。”




柳氏看著岑良,心中難免酸楚。




自打去祭拜了岑玄因後,岑良就比從前還要粘人,以往都是分開睡的,可這些天,岑良總會偷偷爬上柳氏的床,小心翼翼靠在她的腿邊睡著。




柳氏心疼壞了,發現後,索性讓她跟著自己一起睡,免去這半夜爬床的舉動。




岑良:“娘,待會買完東西后,我想去,想去那邊看看。”




柳氏一聽她這話,就知道岑良想去哪,就跟著點了點頭。




“不過,再去最後一次,就別去了。”柳氏的聲音淡淡,“那已經不是咱們的家。”




岑良抿緊了嘴,有點倔強。




柳氏看了眼,心裡嘆氣。岑良的性格要強,許是從小的經歷,讓她很是敏|感,也非常維護柳氏。越是缺少什麼,就越是渴望什麼,這幾日,柳氏會偶爾聽到岑良的夢話。




她叫著“驚蟄哥哥”。




驚蟄……




柳氏只要一想到這兩個字,心口都會微微發疼。




她何嘗不想念這個孩子?




只是,一朝入了宮,就近乎永隔。他不是女子,無法在二十五歲後出宮,幾乎是一輩子被困在宮闈裡……也可能,是死了。




柳氏只要一想到這些可能,每每都很難入睡。




可也是沒法子的事。




柳氏不想給岑良虛無縹緲的期待,私下尋過幾次門路,可都是無法,便也只能按下心裡的失望。




岑良拉著柳氏,在街上買了不少東西,都放在她斜挎的籃子裡。




而後,她們母女倆,就逆著人流,慢慢地走到了……




容府。




岑良飛快地看了眼匾額,立刻就移開了目光,不管多少次,她還是無




法接受。




她低聲說道:“我要好好攢錢。”




柳氏笑了笑:“你攢錢做什麼?是嫁妝嗎?”




“等我有了錢,我就把家給買回來。”




柳氏的笑容變得勉強,像是要哭出來,卻勉強忍住:“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你知道買一處京城的宅子,要花多少錢嗎?”




岑良:“娘,掌櫃的說,想讓我接手一些鋪子上的事。我本來覺得麻煩,想要拒絕。現在想來,也沒什麼不好。”




她要一點點努力,一點點攢錢,早晚有一日,能夠做到。




岑良找人打聽過了,這宮裡的內侍,年老了,還是有可能出宮的。如果她不把家買回來,那兄長將來出宮後,哪有落腳的地方呢?




這想法,她沒和柳氏說。




柳氏抓著岑良的胳膊,猶豫了一會,將勸阻的話嚥了回去。




她會覺得,女子在外拋頭露面,將來婚嫁上,肯定會難一些。可她們這樣的人家,柳氏想,又何必去拘泥良兒L呢?




她想做什麼,那就去做罷。




她們兩人在府外小聲說著話,也沒有上前,只是偶爾看上幾眼,而後,柳氏抬頭看著天色。




“我們還是先回去罷。”




再晚,可能就趕不上準備今天晚上祭拜的東西。




岑良不捨地點了點頭,正打算隨著孃親離開,卻見身後緊閉的府門,突然嘎吱一聲,被推了開來。




一個壯漢站在門口,扶著門,對裡面的人說道:“這門,之前不是說過嗎?要好好保養,都聽聽是什麼聲音?”




裡頭的人連忙說道:“是,是,於管事,小的回頭立刻就給門軸刷油,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




壯漢這才滿意地點頭。




他出了門,看到門外不遠處,正站著兩個人,一位中年美婦,一位是豆蔻少女,兩人的模樣有幾分相似,應當是母女。




於管事搓了搓手,正想說話,目光卻落在中年美婦的身上,狐疑地打量了幾眼。




岑良頓時覺得不對,拉著柳氏就走。




“娘,快些。”




柳氏沒有她那麼敏|感,不過也順從著岑良的話。




身後,腳步聲急急趕來。




“前面兩位,還請留步,敢問,可是岑夫人,與岑小娘子?”




柳氏倒抽了口涼氣,岑良的臉色也一變,她們來京城這麼久,之所以敢用真名過活,就是知道她們這樣的小人物,根本不會被那些人惦記。




而今卻被人一句叫破身份,這是何等的驚慌?




柳氏一把攔在岑良的跟前,望著追上來的壯漢,橫眉厲聲:“你認錯人了,追著我們,是想做什麼?”




於管事的臉上有幾分焦急,想說什麼,卻又突然頓住,在自己身上胡亂摸著,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信封。




“岑夫人,你看看這個,且先看看。”




岑良從柳氏的身後冒頭,不滿自己被孃親護著的行為,上前一步奪走了於管




事手裡的信封,又退到柳氏的身邊。




“良……”柳氏急了,想阻止岑良莽撞的舉動,卻又下意識咬住唇,不想暴露岑良的名諱,“你怎麼不聽話?”




“娘,你別總是……”




岑良一邊和柳氏說話,一邊隨手拆開信,視線落在手裡的信紙上,忽而說不出話來。




柳氏只覺奇怪,也看了過去,頓時臉色煞白。




岑良或許還有幾分猶豫,可柳氏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岑玄因的字?




柳氏從前是不識字的,她後來會的,都是岑玄因一點一點教會她的。




岑玄因捉著她的手,曾寫過多少東西,那筆下流淌出來的字跡,柳氏怎可能忘?




她猛然看向於管事,“你是如何有這東西的?”




於管事小心說:“這下,兩位應當相信我沒有惡意了吧?”




岑良:“你有這東西,只能說明,你的確認識我們。卻不能說明,你對我們沒惡意。”




於管事笑了起來:“岑小娘子,我如果想對你們做什麼,剛才就直接將你們打暈帶走了,何必與你們多嘴說話呢?”




岑良哽住,癟嘴看向柳氏。




她的感觸沒有柳氏那麼深刻,卻知道阿孃現在的心情很不穩,幾步走到她的身邊扶住她。




於管事的語氣很誠懇:“兩位,還是先隨我進屋說話吧。”




這是一個,不管對柳氏還是岑良,都無法抗拒的提議。




容府內,屋舍經過翻新,再無之前的腐朽破落,不論是院前的池塘,亦或是栽種的桃樹,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一切好像和從前沒有差別,只是歲月流逝,站在故土上的人已經不再如初。




於管事帶著她們走到池塘邊,點了點這處池塘:“這信裡的東西,是連帶著幾本賬簿,從底下的淤泥裡挖出來的。”




柳氏:“……證據,被埋在了這下面?”




於管事:“是,主家讓我們翻新,自也是這麼做了。這池塘裡的水本是活水,卻是多年不曾養護,就派了人下去清|理,誰成想,竟是在裡面,找到了多年前,岑大人留下的證據。”




於管事一句岑大人,讓柳氏的呼吸急促了幾分。




“先前,黃慶天的案子,找的新證據,就是……”




她低下頭,看著池塘。




於管事自得地說道:“小的主家,能從黃夫人手裡買到這宅院,多少也是有幾分能耐。既然得到了這證據,又怎能藏匿下來,叫它們一輩子不見天日呢?”




岑良驀地說道:“黃夫人?”




於管事欠身:“正是,此處宅院,被小的主家買下前,一直都在,黃慶天的夫人許氏手裡,由許家派人管著。”




柳氏啞聲:“看來,從一開始,黃慶天就算到,他會把證據藏在家裡。”




只是買下這宅子多年,卻從來都找不到證據,反倒最終,又因此跌了跟頭。




多麼可笑。




柳氏和岑良在府內停留多時,於管




事送她們出來時,還說:“主家說了,當初岑大人能留下這麼多後手,說不得夫人也沒有出事,所以方才,小的才冒犯了……”




柳氏搖了搖頭,回頭看著府門,低聲說道:“是我們該多謝……你的主家。”




於管事爽朗地笑道:“主家是個樂善好施的人,尋常不在這住。要是兩位想來看,隨時都可以再來。”




柳氏朝著於管事欠身,岑良也終於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不再那麼緊繃著臉。




等走遠了,柳氏卻是說:“人家心好,我們卻不能不講禮數。以後不要再常來了。”她的心口,正藏著岑玄因的親筆信。




於管事說,當初他們將證據送了出去,卻將書信給留了下來。




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




岑良嘆了口氣:“唉,這樣一來,以後我都不好過來。”就連買房子的事,可都得好好想想。




不過今日,對她們來說,到底算是好事。




不僅見到了故宅,又得到了岑玄因的親筆信,甚至知道他苦留下來的證據,到底有派上用場的一日。




黃慶天,到底是被他看不起的石頭給絆了一腳。




這就足夠寬慰她們兩人的心了。









於管事目送著她們兩人遠去,臉上和善的表情變了又變,捏著下巴嘀咕:“可酸死我了。”多少年沒做出這麼和藹可親的表情,他的臉都快僵住了。




這可真不是好乾的活兒L。




“人跟上去了嗎?”於管事漫不經心地問道。




身後神出鬼沒地出來一個人,低聲說道:“已經跟了上去。”




於管事滿意地頷首:“記得我的吩咐,日日都要盯著,不許落下任何消息。若是她們遇到危險,可以出手幫忙,其餘的,不必干涉。”




再過些時日,岑良就會發現,掌櫃的不僅要提拔她,還會將她培養成下一任的接班人;柳氏也會得到主家的賞識,月錢翻了幾番。




雖不至於大富大貴,可對於生活,卻已經是足夠。




再然後,她們會“意外”得知,驚蟄已死的消息。




從此傷心欲絕,徹底離開京城這個傷心地。









傍晚時分,景元帝剛回不久。




瞧著,心情應當是愉悅的。




乾明宮內,寧宏儒就守在陛下的身後,看著他拿起了一份文書。




那是剛剛急急送來的。




關於今日,在容府發生的一切。




赫連容盯著上面兩張小像,正是柳氏和岑良的模樣。




和驚蟄,的確有幾分相似。




只是赫連容看著她們的神情,卻是毫無波動,如同在看著死物。




呵,那也的確是死物。




畢竟只是兩張小像。




“確保她們早日離開京城。”赫連容冷漠地說道,“在寡人沒殺了她們之前。”




寧宏儒在心裡長出一口氣,面上卻是平穩:“奴婢會親自盯著這件事。”




景元帝想做的事,自是無法阻止。




能以一個較為溫和的方法解決,已經超乎寧宏儒的預料,幸好,陛下還沒完全忘記正常人,該是怎麼活的。




驚蟄怕是不會原諒傷害自己家人的人。




除非可以瞞住一輩子,不然這不會是上上之選。




好在陛下懸崖勒馬,沒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赫連容盯著那兩張小像。




驚蟄的家人還活著。




這很好。




他會確保她們好好活著,就如驚蟄曾期待的那樣。




只是永遠,也別想見面。




驚蟄的心裡,不允許出現,比他還重要的存在。




但凡有,他都要摧之毀之。




只是理智,或者世俗的禮法,讓赫連容知道殺了驚蟄家人的後果,那他可以稍加忍耐……哈,忍耐。




在他失控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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