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五十三章





他從無憂口中得知,立冬在陳嬤嬤來了後不久,又成為了陳嬤嬤的馬前卒。




明嬤嬤出事後不久,立冬曾偷摸著離開北房……此路向東……從永寧宮被貶來的嬤嬤……投靠,永寧宮,康滿,康妃……




驚蟄閉了閉眼,捏著眉心。




若非深挖背後的聯繫,又怎能知道,這其中,或許還和康妃有關?




這位可從來都是宮裡的體面人,最是軟綿可親。可偏偏這麼個菩薩心腸的好主子,手底下,又為什麼會教養出康滿這樣的太監?




是康滿本性如此,還是說,康妃從一開始,看上的,就是他這樣狡詐的脾性?




能在後宮裡平安活到現在的人,不管份位高低,都是聰明人。




康滿的情況,康妃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情,可他還是順順當當地在永寧宮待了好幾年,不就代表著康妃的默許?




康妃,必定也存有問題。




驚蟄想到這,不由得長出了口氣。




容九會攔著他,也是正常。




若非這幾日冷靜下來,驚蟄抽絲剝繭,他未必能看到這麼多。




而沒有容九,他想要破開這個麻煩,或許會另闢蹊徑,去接觸陳嬤嬤。




可既然,康妃會盯著北房,也就意味著,驚蟄這麼個存在,或許早就在康妃的心中掛上名冊。




他主動接觸,或許會引起她的覺察。




這小小的北房,到底是何德何能,能引來這麼多臥龍雛鳳?




難不成,還有著驚蟄不知道的秘密?









噠噠,噠噠,噠噠——




疾馳的馬蹄聲,踩著深秋的日頭,衝入了京城。官道上,百姓遠遠聽著“速速避讓”的呵斥,忙往兩側退開。




能夠在官道上飛馳的人,要麼是暈了頭的世家浪蕩兒,要麼就是各地的急報。




尋常百姓見了,只是議論幾句,就也拋在腦後。




路邊上




(),岑良懊惱地看著自己的裙角,剛才那一人一馬疾馳時,飛濺起來的汙泥,將她的衣裳弄髒了。




柳氏蹲下來,用手帕幫著清|理了下,無奈笑道:“莫要氣了,回頭我給你洗洗。”




岑良:“娘,我自己來就好。”




她生氣,不過是因著這是柳氏給她做的新衣裳。這才穿出來第一天,結果就汙了裙角,總歸有點不高興。




柳氏搖頭笑了笑,被岑良拉進了鋪子裡。




這成衣鋪子,好些人都在和岑良打招呼。




如今誰都知道,岑良是主家中意的人,日後,怕是要接過掌櫃的位置。這鋪子裡的繡娘,好些個都和岑良關係不錯,甚至明裡暗裡,都問過岑良是不是有什麼門路。




一想起這個,岑良就是無奈,她哪來的門路?




她還怕這裡面另有緣由。




畢竟,這天上掉餡餅的事,著實太罕見,岑良擔心被砸死。




“阿孃,你試試這個。”




柳氏手裡有錢,就愛往岑良身上花,在自己身上,卻是一個子都不留。




岑良看不過眼,就將柳氏拉來了自己上工的鋪子。這成衣鋪子對外做買賣,除了賣成衣,也能定製,還賣布料,自家繡娘要是想買東西,還是有些折扣的。




如此,柳氏才肯答應。




她們在外面選布料,陸陸續續有新的客人來,其餘人就去招攬新客,很快,就剩下她們倆人低聲絮語。




岑良倒也自在,直拿著布料朝柳氏身上比劃。




她們兩人說的官話,略帶著同州口音,在那住了好些年,已經被潛移默化,原來的襄樊口音,自是一點都不在。




待她們選好了布料,進去付錢的時候,坐在成衣鋪子對面茶樓上的人,這才收回了視線。




這屋裡坐著好幾個人,鄭洪坐在窗邊,低頭吃茶。




賴鐵笑嘻嘻地說道:“鄭洪,沒想到你平日裡裝得正經,這心裡卻也是想著這種事。”




剛才盯著人家姑娘,可是看了一路。




就這茶樓裡坐著,還往外頭看,這不是看上了,又是什麼?




鄭洪半心半意聽著,忽而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想什麼腌臢事,我可沒這心思。”




說完,他擔心賴鐵這人亂來,又道:“你可別做什麼多餘的事,我看著她倆,不過是覺得面熟。”




他知道有些人私下養女人,每次出來都偷偷摸摸相見。




可鄭洪是不愛這事。




忒花錢。




他不捨得。




賴鐵挑眉:“和誰?”




鄭洪自然不可能和他說,敷衍地說道:“一個朋友,不過他家裡人都沒了,應當是我看錯了。”




之前鄭洪在酒樓瞥到這小娘子,就覺得面熟,今日偶爾再見,盯了一路,那種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




賴鐵:“民間這麼大,偶然遇到一兩個長得相似的人,那也很是正常。”




鄭洪跟著點頭









他剛才假意接近過那成衣鋪子,那小娘子和中年婦人說話,都是帶著同州口音。




胡立就是同州人,鄭洪對此熟悉得很。




驚蟄出身襄樊,和同州天差地遠,根本不在一處。




鄭洪心裡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是想太多,也就低頭,不再說話。




待到下午,鄭洪和胡立碰頭後,這才一起回了宮。




慧平攢夠了錢,託胡立想辦法,要將錢給送回家鄉去。胡立雖答應了慧平,卻將一百兩扣下,先悄悄尋了人回同州一趟。




胡立和慧平是遠親,知道他家人是什麼周扒皮的性格,生怕慧平吃了虧。




這事只有鄭洪知道,那跑腿的人,還是鄭洪給幫忙找的。




京城去到同州,一來二回,頂多再多等大半個月,要是慧平家裡人,真的如來信所說那麼可憐倒黴,那胡立自然會將這百兩銀子給了去。




將採買的東西與名單一一核對,又交付給宮人,鄭洪這才和胡立回了雜買務歇息。




路上遇到雲奎,幾人還聊了聊。




聽到驚蟄傷勢剛好,又去儲秀宮走了一趟,鄭洪不免罵了一句。




他從來都是個嘴硬心軟的,嘴上罵罵咧咧,到底還是拎著點東西去探望驚蟄。




驚蟄知道他來,還有點驚訝。




那雙黑眸看著他手裡的東西,又笑了:“我還以為,又是容九送來東西。”




鄭洪沒好氣地說道:“我就不能有點自己的事,來見你,就非得是為了他?”




驚蟄笑眯眯地讓人進來。




鄭洪特地打量過驚蟄走路的姿勢,看著很是正常,這才道:“閒著沒事,就多閒著,別整日總是想找事。”




驚蟄:“都快成懶骨頭了,哪裡還能再閒著?”




鄭洪將手裡提著的東西塞給了驚蟄,“打開瞧瞧。”




驚蟄愣了下,打開瞧了瞧,面上露出幾分喜色:“居然是這個。”




鄭洪送來的,是他家鄉的特產。




這糕點,從前只有柳氏做的時候,他才能吃到,驚蟄也不記得叫什麼,卻是記得這特殊的模樣。




驚蟄笑了起來:“從前倒是想吃,可總不知道叫什麼,今兒倒是託你的福。”




鄭洪擺了擺手,這也是在路上看到那對母女時,他突發奇想買的。




一想到那對母女,鄭洪猶豫了片刻,他知道這兩人怕是和驚蟄沒什麼聯繫,只是覺得面熟,就總是要多想一點。




可這世上,哪有這麼僥倖的事?




鄭洪忍了忍,到底是沒說。




明知道不是,卻還要說出來,那豈不是要惹人傷心嗎?




“先前,你花錢讓我查一查你爹的墓地,這倒是簡單,官府早有記錄。這錢你算是白花,我再順帶送你一條。”鄭洪轉而說起別的事,“你爹倒是屍骨俱全,沒多挨一刀。”




鄭洪雖說得不夠清楚,可驚蟄足夠聰明,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鄭洪是什麼意思。




人沒在外面砍頭死的,那就只能在裡面被折磨死的。




驚蟄沉默了片刻,臉上倒是平靜。




他道:“多謝你這附贈的消息。()”




送完東西,再送完消息,看完驚蟄的身體無礙,鄭洪就沒打算逗留。




驚蟄將人送到門口,鄭洪看了他一眼,意義不明地說了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一直這麼好運。?[(()”




驚蟄挑眉,鄭洪卻不想解釋,轉身就走。




他思來想去,還是打算下一次能出宮的時候,再好好查一查這事兒。




也許真的只是巧合,可如果是真的,那對驚蟄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




待到九月末,鄭洪出宮去,在處理完要緊的事情後,就帶著人徑直朝著之前的成衣鋪子去。




想要知道那對母女的身份,得先從這裡下手。




最起碼要知道她們的名字。




只是鄭洪還沒有到成衣鋪子,在路上就被人攔了下來。




來者根本什麼話都不說,就先把他們暴打了一頓。鄭洪會點武功,可根本打不過。這些人下手賊狠,都朝著要害去,生生將人打得吐血。




“莫要再靠近夫人和小娘子,我家主人會很不高興。”




一道陰冷的聲音,在鄭洪的頭頂輕飄飄落下。




“這一次,只是警告。再下一次……呵,沒有下一次了。”




丟完狠話,這些人就跟他們出現一樣神秘,眨眼就消失了。




鄭洪費勁坐了起來,靠在牆上擦了擦嘴角,其他幾人也都痛苦地爬起來,一個兩個都低低哀叫著。




鄭洪等人甚至都來不及說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捱了打。這可以說是莽撞,也可以說……那些人根本不在乎。




就算打的是宮裡的太監又如何?




鄭洪硬生生在他們身上看出這種煞氣,這不是普通人能養出來的打手,他們的手裡,肯定都沾過血。




剛才那人說得,絕非假話。




要是接下來,鄭洪再不知輕重,試圖接觸那對母女,他是真的會沒命。




真是奇了怪了。




鄭洪喘了口氣,真有這樣的力量,怎麼那對母女渾身上下,卻看不出一星半點富貴氣?




真是倒黴。




鄭洪爬了起來,徹底熄了這心思。




是他多心猜忌,也是驚蟄沒有這個命。




這對母女……這麼一看,也不會是他那苦命的親人。




幾個人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地離去。




就在不遠處的巷子,在鄭洪等人離開後,又有人悄無聲息地跟上去,直到他們真的遠離這條街道。




他們知道鄭洪的相貌,這才饒過一命。




若是換做其他人,這回就該殺了他。




只是寧總管吩咐下來時,有強調過幾個不可立殺的人,鄭洪算是其中之一,這才堪堪捱了一頓打,稍作警告。




只是可一不可再。




再有下次,他必死無疑。




畢竟接下來,就是該為任務目標奉上驚蟄的“死訊”,這緊要關頭怎可生事,擾亂步調?




這無疑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畢竟那位,從來不是多麼有耐心的人。









宮中,寧宏儒收到消息後,捏了捏鼻樑。




倒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運。




他低頭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屍體,冷淡地說道:“還需咱家吩咐嗎?還不快將這兩人拖出去?”




一個太監低聲說道:“陛下,陛下說,要榨乾這兩個的血,來當墨汁……”




寧宏儒:“那就拖去慎刑司辦。”




也是這兩人倒黴,撞上景元帝心情不愉,偏偏還不知死活。




一個哭得楚楚可憐,想著色惑脫身,真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一個只想著求饒,卻不知那一聲又一聲尖銳的哀嚎,更會刺激陛下的嗜殺。




寧宏儒進了內殿,看到了正在翻閱文書的景元帝。這位陛下眉頭微蹙,眼裡含煞,這暴戾的氣勢,仍是不去。




寧宏儒跪下,狠狠磕了個頭:“陛下,奴婢有罪。”




他是有罪。




是寧宏儒膽大妄為,稍作更改了皇帝命令,這才在今日,保住了鄭洪一條命。




——凡試圖靠近柳氏母女,揭露秘密的人,罪當死。




景元帝從一開始,要的就是格殺勿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