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七十六章





“在我昏迷的時候,七蛻想對你做什麼?”




驚蟄沉思了會:“他試圖用匕首襲擊我,只是沒成功。被三順給抓住了。”




畢竟七蛻又不是擅長此道的人,身手很是普通,他想襲擊驚蟄,那一瞬的古怪異樣,已經足夠驚蟄提起戒備。




“哦。”八齊尷尬地摸了摸臉,“你不恨他就好。”




“你不也沒有恨他?”驚蟄淡淡說道,“他差點掐死你,你卻還在擔心他。”




八齊:“在這鬼地方生活半個月,我已是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七蛻他,也是情緒崩潰……”末了,他抿著嘴,“可他們現在失蹤,要去哪裡找他們呢?”




驚蟄:“一間一間地找。”




八齊的嘴唇哆嗦了下:“你確定嗎?”




“你之前不是說,他們不會傷害你們?”




“可是,那看起來也很可怕!”八齊是隻在驚蟄手裡掙扎的弱雞仔,“等你見過後,你就知道了!”




驚蟄臉色古怪:“如果是人,倒是比本體可愛點。”




“……什麼意思?”八齊跟著驚蟄踉蹌走了幾步,“為什麼你聽起來,像是曾遭遇過一樣?”




驚蟄和八齊走到第一間屋,“那你覺得,什麼樣的情況下,人才會呈現出這種,看著好像死了,卻還能活動的狀態?”




“……什麼情況下都不可能!”八齊有氣無力地嘶吼了聲,“那還是人嗎?”




過去半個月,他一直是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鬼故事裡,身邊那些人全部都是鬼。




那些廢妃一個接著一個上吊自|殺,就好像是在他們耳邊敲響的喪魂鍾,不然,在看到三順和驚蟄接連來的時候,七蛻不會那麼崩潰。




有時,在泥潭裡久了,看到一線生機並不會感到快樂,只會有無窮無盡的憤怒。




那種暴怒輕易焚燒全身,變作某種深深的惡意。




——為什麼,不更早些?




他們並未有可能獲救的愉悅,反而會有將要撕裂一切的怒火。




驚蟄:“想想看,明嬤嬤出事前,遭遇了什麼。”




他推開了第一道門。




這看起來,像是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桌上倒著根半截的蠟燭,像是收拾的時候忘記了,淺薄的月光從他們腳下流淌到屋中央,這窄小的屋舍內雖然看著漆黑幽暗,卻因為小,一眼就能看透









驚蟄進屋,抓起這蠟燭。他身上倒是帶著火摺子,能夠點燃這蠟燭。




他將點亮的蠟燭遞給八齊,“你身上冷,雖然這光聊勝於無,且先抓著吧。”




八齊兩隻手抓著拉住,哆嗦著看著驚蟄走向第二間屋,在裡頭蒐羅出半截椅子腿,不由得情緒有點崩潰。




“驚蟄,你是真的要一間間搜過去?”八齊緊張地說道,“你拿椅子腿兒做什麼?”




“一間間搜,是想找三順他們,也是想收集些趁手的東西。”驚蟄無奈,“你以為我們都是三順?力氣可沒他那麼大,就連三順,不也被他們帶走。要是我們赤手空拳和他們撞上……”




八齊:“……你也知道赤手空拳撞上不好?”那還在這一個接著一個搜!




要是迎面撞上,那可怎麼辦?




八齊憋住氣,拉住了還要再繼續搜的驚蟄:“直接去我們的屋。”




驚蟄回頭,聽到八齊說。




“我們在那,藏了不少趁手的東西。”八齊無奈,“反正也沒人管了,我們就將有用的搬了過去。”




八齊看不慣,將驚蟄拖到他們屋前。




儘管是自己的屋子,八齊進去前,還是跟做賊一樣左顧右盼,花了點功夫才進了門。




一進門,確定安全後,八齊就直奔床底。




他從床底拖出了一個箱子,在裡面撿了一把斧子,一把小刀,看起來都有點生鏽,不過有總比沒有強。




“你剛才不讓我送你進屋休息,是怕我發現這些?”




驚蟄抓著手裡的斧子,掃過這間屋舍。




八齊:“不止,起初就連我們的屋子,也未必是安全的。”




如果不是驚蟄硬要一間間看,八齊都不敢帶著他回到自己的屋。




以前他都是和七蛻兩個人戰戰兢兢地試探,這才敢邁出一步的。




有了驚蟄在,莫名的,八齊的底氣也足了些。實在是他剛才那淡然的態度,著實太不怕死。




冷靜些後,八齊想起驚蟄說過的話。




“你剛才說,這些東西的本體,是什麼意思?”剛才八齊滿腦子都想著鬼不鬼,根本冷靜不下來,“明嬤嬤出事,你說的,是那一次蟲潮?”




他說著說著,臉色倒是比剛才還要蒼白。




驚蟄將搜出來的棉衣丟到他的身上,平靜地說道:“你可以不用跟著我出來,我一個人自己去找。”




他沒有正面回答八齊的話。




可這已是無聲的回答。




八齊簡直要暈過去。




明嬤嬤的死雖是大快人心,可實際上,他們更是畏懼那些可怕的蟲潮,而今驚蟄居然暗示,那些宮人蛻變的原因,竟有可能與此相關,他就渾身都癢,總覺得自己身上也爬滿了蟲子。




驚蟄:“不必多想,你還活著,就說明無事。”




八齊一把抓住驚蟄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驚蟄還要勸說,八齊卻用力搖了搖頭。




“我想起來了,雖然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入了夜後,到底躲去了哪裡,可是,最開始出事那會,我整夜整夜睡不著。”




更多的時候他就守在窗戶邊上,預備著有任何一點動靜,就從那裡破窗而出逃跑。




有一次,他在那昏睡過去,半睡半醒間,好像看到他們從後院的深處走出來。可那會冰冷的寒意已經凍僵了八齊的思緒,只模糊殘留著一點印象。




要是在那之前,這點印象,八齊根本不會管。




反正他不可能找死去尋這些人。




然現在驚蟄要去找死,八齊只能搜腸刮肚,把那一點點記憶都給翻了出來。




他們兩人在屋內翻出了燈籠,儘量將自己渾身都武裝了起來,儘量連臉也不要露出來,只外露著一雙眼睛。




驚蟄後腰插著斧子,手裡提著燈籠,連手指都被一根根包裹起來。身後的八齊,也是一樣的打扮,手裡抓著的是一把小刀,另一隻手裡提著一個桶。




他們冒著風雪,走出了安全的屋舍。




八齊說的後院,其實和雜林是相通的。北房的地盤並不小,荒廢的屋舍有許多,多是一排一排往後,越是在後面,就越是冷清。




走出兩三排後,四周都昏暗下來。




那些亮著燈的屋舍離他們很遠,驚蟄提的燈籠,幾乎是唯一的光亮。




八齊下意識往後看了眼,突然慘叫了聲,用力抓住跟前驚蟄的衣服,“後,後面,後面……”




有一二間屋舍的窗戶上,正倒映著一個古怪的人影。下半身看不見,可是趴在窗上的兩條胳膊卻細細長長,如同扭曲的影子。




像是有東西趴在窗上,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




驚蟄頭也不回,輕聲道:“不必怕,那都是人。”




儘管這種感覺非常奇特,可驚蟄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在剛才經過那些屋舍時,驚蟄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裡面的動靜,只不過,他怕會讓八齊害怕,沒說出來。




那些北房的廢妃,或許不像是八齊說的那樣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他們剛才在這裡鬧這麼大,或多或少,肯定會被人所知。




只是這反應,看起來有點讓人害怕。




八齊顫抖著說道:“那還不如是死人呢,好歹還不會動。”




驚蟄勉強忍住笑意,八齊現在滿腦子想著的全都是死人死人,殊不知,這裡的人要是都死了,那他們的麻煩才大了。




這裡活動的人都不似人,然只要他們還在,就說明真正的危險還沒到。




說明,太后的注意力還沒看向這裡。




所以才會任由著這些“人”來來去去,看管在這裡。




看來當初那次蟲潮事件之後,太后留下了一點後手。




這些“人”,無疑是證據。




這些東西在,既能隱藏住秘密,不叫這裡的事情外露,也能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反正北房明面上,看來是形同冷宮,根本無人在意。




驚蟄現在只想趁著來人前,將三順和七蛻都帶出去。




隨著他們的腳步聲,四處變得更加幽暗。




八齊幾次踩到枯枝都嚇得哇哇大叫,最後,他選擇把自己的嘴巴堵上。




走了一段,已是深入後院與雜林的交界。




驚蟄藉著火光,終於在濃郁的漆黑裡,隱隱約約看到了好些個人影……一個接著一個,以一種奇怪的排序,正圍靠在一處樹樁前。




樹樁前,正蹲著兩個人。




一個身形高大,一個長得瘦小些,瘦小的那個抱著腦袋狀若癲狂:“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哈哈哈嘻嘻嘻……”




三順攔在半瘋半癲的七蛻前,正警惕地看著周圍這些古怪的“人”,那微弱的燈籠光線照過來時,他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人。




三順的臉上流露的不是得救,而是焦慮:“驚蟄,走!”




他根本沒想一個搭一個。




驚蟄舉著燈籠,“七蛻!”




七蛻咬牙,將手裡提著的桶打開蓋子,咕嚕咕嚕地倒出來。




“潑在樹上!”




驚蟄頭也不回地說道,旋即抽|出了背後的斧子。




而那些“人”,也聽到聲音緩緩地轉過來,那一瞬,驚蟄終於明白,這北房為什麼會在短短時間內成為煉獄。




這些“人”看著和正常人毫無差別,可只要仔細看著他們,驚蟄敏銳的神經就幾乎發狂地刺痛起來,那種危險的徵兆催促著他逃離。




驚蟄咬住腮幫子,刺痛讓他清醒。




那些可怕的“人”已然露出了猙獰的兇態,幾乎傾巢而出朝著他們飛撲過來,驚蟄握緊斧子,朝著第一個狠狠砍了下去。




噗嗤——




是利器砸進皮肉的聲音,刺耳得很,讓驚蟄想吐。




奇異的是,被劈中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相反,他卻猛地停下來,以一種可怕僵硬的姿態盯著驚蟄。




“驚蟄,我……”




身後的八齊剛撒完油,剛想說話,卻被圍在驚蟄身旁的那麼多“人”嚇得幾乎厥過去,聲音都猛地被吞了回去。




被捅到的“人”慢慢低下頭,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態,輕輕聞了聞驚蟄抓著斧頭的手指。




嘰咕——




他的脖頸嘎吱了一下,好似一個興奮地扭動,而後,他的身體激動地扭曲起來,連帶著他身後那看不清楚數量的“人”,也跟著一起亢奮起來。




這種怪異,癲狂的畫面,不期然讓驚蟄想起許久之前的噩夢。




那些瘋狂如潮湧的黑蟲……它們無聲無息蔓延,如同可怕的黑水,以一種貪婪瘋狂的追崇幾乎將驚蟄吞噬。而今,而今,這些“人”,竟也給了驚蟄如此相似的的感覺。




這些“人”簇擁過來,卻沒帶任何的惡意,反倒是攜帶著某種古怪的親近,試圖往驚蟄身上蹭。




驚蟄毛骨悚然,往後倒退了幾步,“站住!”他猛地叫道,“都停下!”




許是他話裡的抗拒,亦或是某種命令,下一瞬,那些“人”齊刷刷跪倒下來,仰起來的頭顱不論在何處,那雙鑲嵌在臉龐上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驚蟄。




“驚驚驚蟄……”八齊的聲音都哆嗦起來,“這些怪物,為什麼會對你……”




驚蟄咬破舌頭,劇痛讓他更為清醒,也更想罵人,他當然也很想質問質問系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些殘留下來的玩意,還保持著當初那些奇怪的迷戀嗎?




驚蟄沒有立刻把懷裡的火摺子丟出來,點燃周圍的油,卻也沒有放鬆警惕,而是保持著這個距離,看向三順他們。




他們蹲著這個地方,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那個樹樁……




驚蟄猛地想起一個久遠的記憶……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的確是有過……枯死的枝幹被砍下來當做柴火,只留下那無法挖空的樹樁仍在原地。




這是當年,那棵枯死的柿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