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九十四章





他的目光不由得在那道傷口上停留了好一會兒L,才猛回過神來,強迫自己把全部的精力,都留在自己的右手上。




他手中正握著那把冰涼的針刀。




宗大人是怎麼說來著……臍下三寸……




驚蟄吐了口氣。




他對準了那片皮膚。









屋內靜悄悄的,什麼動靜都沒有,屋外的人卻是翹首以待,不知道已經走了幾個來回,當然,大多數人仍然帶著一張肅穆的臉龐。




這其中反應最為強烈的,居然不是宗元信,反而是俞靜妙。




她的模樣看起來,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宗元信忍不住嘲笑:“先前你還說我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而今你這副焦躁不安的態度,又是為了什麼?”




俞靜妙冷冷看了他一眼。




她的反應之所以會這麼大,只不過是因為她身體內的本命蠱有些躁動不安,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從靠近乾明宮的時候就越發強烈,到了現在已經幾乎是完全活躍了過來。




他們本來就是一體,本命蠱越是活躍,就越會影響到俞靜妙自己。




尋常時候,本命蠱的反應是不會這麼大的,它們既然寄宿在人體之內,與人體共生,就不會有太多作亂,擾得人心不安。




倘若這並非是俞靜妙自己的問題,那隻能是因為驚蟄。




哪怕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但他那緊繃的情緒,已經間接影響到這些容易受他控制的蠱蟲。




就算是隻聽命於俞靜妙的本命蠱也是如此。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應當是好事,因為這說明驚蟄對蠱蟲的控制力甚為強悍,如果他願意,說不定真的能鎮壓赫連容體內的蠱蟲。




但這也有意外。




“如果蠱蟲這麼活躍,那灌下去的湯藥說不定無法將其迷惑。”俞靜妙冷聲說道,“如若無法讓蠱蟲安靜下來,那開刀的時候該如何準確判斷?”




“屋內已有足夠的香料,送服下去的湯藥也已經依照你們的古法而制,”宗元信皺眉,“你當初不是說萬無一失?”




俞靜妙:“但凡屋內那一位想要,他都能夠輕易溝通所有蠱蟲的情緒,你也不是沒有見識過。”




只是在這之前,她從沒有感受過這種連自己的本命蠱都被調動的怪異感……就像是之前的驚蟄一直在本能壓抑著這種能力,直到情緒都聚焦在景元帝身上的時候,才不由自主地傾瀉出來。




俞靜妙光是要鎮壓自己體內的本命蠱,就已經花了不少力氣。




宗元信嘆了口氣:“總是會有意外發生,那你還是進去吧。”有俞靜妙這個老手在,事態總不會太過狼狽。




俞靜妙捏了捏眉心,沒動。




宗元信挑眉:“你在做什麼?”




俞靜妙咬牙:“我也想動。”




她只是……動不了。




不必宗元信吩咐,她已然想要這麼做,只是就在她身體想踏進屋舍的時候,莫名其妙感覺到了一股僵持的感覺……




平生頭一回,她有一種自己的身體無法控制的錯覺。




俞靜妙面色微白:“……蟲奴?”




她自然不可能成為誰的蟲奴,但是這種身體無法控制的感覺……卻又彷彿像是被人控制住……




在年幼的時候,祖母曾經為了讓她體會那種感覺,而命蠱蟲操控她的軀殼,僅僅只有過那一次的體驗,就已經足以讓她痛下決心,這輩子都不能為人所控。




她算不上什麼好人,曾經擁有過的蟲奴,也的確有幾個可憐蟲,這樣的事情到底太過傷天害理,事到如今,她幾乎家破人亡,如今只留下一二個親人能夠活命,確實是因果報應。




……但是太后而今的下場比死還要可怕,到底也算是報了仇。




她也曾想過自己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有可能是死亡,也有可能是繼續被當作工具利用。卻沒想到如今的日子雖有些吵鬧,但也還算平和……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還會體會到曾經的噩夢。




“俞靜妙?俞靜妙!”




接連叫了幾聲,宗元信總算感覺到了不對勁,幾步走到她的跟前,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搭在她脈搏上,似乎是在診脈。




俞靜妙勉強動了動舌頭:“……沒用的,這是……震懾……他不許我進去。”




“什麼?”




宗元信抬起頭,那雙眼睛亮得有些可怕,他這樣的人,任何異常之處都會引起他的興奮。




“屋內的那位……並不想要任何人打擾他,雖然這是一種無意識的想法,但是他並沒有留意到……他本來就已經是眾多蠱蟲的主人,當這麼認定,那麼所有的蠱蟲都會遵從他的命令……”




“但是你的本命蠱已經有了你這個主人。”宗元信打斷她的話,“為什麼還能操控你?”




俞靜妙艱難翻了個白眼:“……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這了。”




宗元信開始來回踱步,雙手揪著自己的頭髮,彷彿要撓成鳥窩:“……不對,奇怪……這蠱蟲與蠱蟲之間到底是怎麼運作的……你們相隔這麼遠又沒有說上話,到底是靠什麼傳遞信息……”




俞靜妙呵呵了聲,意識到自己根本動彈不了之後她選擇放棄,不再與那種壓迫掙扎。




“如果你要看,就自己進去,現如今包括我在內,但凡與這些東西沾染有關的人,都不可能進屋。”




俞靜妙的告誡,引來了宗元信的納悶。




“我進屋作什麼?”




“你不是擔心陛下的情況?”




“的確如此,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要進去看。”宗元信攤手,“你的身體內好歹有隻蠱蟲,身手也還算不錯,這進屋,要是




真出什麼意外,也能夠自保,但我進去呢?難道要讓我揮舞著一把刀和陛下作對嗎?”




從景元帝斷然否決他們靠近那一刻開始,宗元信就再明白不過,這皇帝陛下的戒心比誰都要深重。




要是真的由他來動手,那說不定賠進去的就是他自己的命。




現在整座乾明宮除了侍衛之外,其餘伺候的宮人都已經撤退出去,宮內所有的消息已被封鎖,不叫外人得知。




這一來是為了封鎖消息,二來也是為了不徒生殺戮。免得真出什麼意外,要封的口就實在太多了。




他們兩人在商量的時候,寧宏儒就站在不遠處。




既然要做出皇帝不在皇庭的假象,那寧宏儒與石麗君中,必定有一個人要跟著景元帝外出,他們兩個人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景元帝左右,有他們其中一人在,才能夠更好的遮掩。




出宮的那個人是石麗君,那留在皇庭之內的當然是寧宏儒。




寧宏儒抬頭看這天色。




今日的天氣還算不錯,晴空萬里,沒有一點雲霧,就連在日頭下綻放出來的花朵,也顯得非常嬌嫩。這樣的時節,總是百花綻放,奼紫嫣紅,遍地都是花香蟲鳴。




然而在景元帝的身上,最常見的還是那股淡淡的蘭香。




這並不是多麼名貴的味道,只不過是因為皇帝陛下用習慣了。




景元帝習慣用蘭香去蠱惑驚蟄,用一張漂亮柔和的臉龐,彷彿就能夠說服那人放下戒心,從容接受他所有的罪惡。




從前是如此,現在也是這般。




如果沒有景元帝的偏執,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發生。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用了怎樣的手段,才讓小郎君答應的?




用他那張臉嗎?




一想到這裡,寧宏儒就忍不住嘆息。




某種程度上來說,驚蟄是一個很好懂的人。他只在乾明宮住了好些天,就已經足夠讓寧宏儒猜出他一個小小的癖好。




……驚蟄喜歡長得美麗的人。




漂亮的人,美麗的事物,美好的存在,總會引發人心裡難以壓抑的愉悅。




這在驚蟄的身上更為明顯一些。




這乾明宮內伺候的宮人,若是長得更為漂亮好看,就會惹得驚蟄多看上幾眼。當然這幾眼,並不會帶來多少的改變,驚蟄只是喜歡欣賞美,而又非好|色之人。




他的身邊那麼多個好友,也非個個好看。




只不過,一旦意識到了驚蟄有麼個癖好,寧宏儒在安排人時,就總會不由自主的為驚蟄送上更多容貌秀美的宮人。




比起驚蟄,景元帝顯然更快意識到了這點。




還曾經敲打過他。




天見可憐,他可根本沒有想挖景元帝牆角的意思。




不過,也更讓寧宏儒意識到……




景元帝深知驚蟄痴迷鍾愛他的緣故,有些許是為了他那張臉。




皇帝陛下根本不以為恥,更以為喜,常常用他那張美得鋒芒畢露的臉龐去引誘那位









這可真是……




什麼鍋配什麼蓋。




在大多數時候,郎君面對陛下的時候,總是顯得有些沒有底線。




就如同今日這般。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能夠答應陛下……




一想到這裡,寧宏儒就不免嘆息了一聲。歸根究底,若非陛下的偏執,也不會走到現在這步。




“宗御醫,靜妙姑娘,不若奴婢進去看看?”寧宏儒說道,“兩位就暫且在外……”




“不成。”宗元信搖頭,“若是依著時辰,現下已經到了要緊關頭,我們貿然進去,豈非是打擾到了他們?”




他抬頭看著天色,掐指一算。




如若不出意外,那現在已經到了第二步。









屋內瀰漫著的血腥味道有些濃重,經過幾次擦拭,床邊已經堆滿了血淋淋的紗布。那種腥甜的味道,聞久了彷彿都有些眩暈。




驚蟄已經在不同的時間段,將三顆淡藍色的藥丸子塞進了傷口處。




這些淡藍色的藥丸子就是誘餌,模擬了夜蠱最喜歡的食物,在沾染到宿主體內的血液之後,就會變成最強烈的誘|惑。




只不過驚蟄必須一顆一顆把藥丸塞在傷口裡面,而第一顆,最好能夠塞到蠱蟲的附近。




哪怕已然伴隨著赫連容睡過去,但蠱蟲的本性並不會被此束縛,即便是在沉睡的時候,它們也會捕食。




這一次,正是要利用它們這種特性。




驚蟄已經塞到了第五顆。




他的手中滿是血紅,這原本是他最憎惡的黏膩感,但他如今已經全然沒有了知覺,雙眼只盯著傷口之處。




就在片刻之前,血肉下有了一點怪異的蠕動,就彷彿皮肉底還有什麼活物存在,那副場景本該非常驚悚,可是驚蟄一見到,卻是算鬆了口氣。




……到底是管用的。




只不過,那種異樣的蠕動,只出現了片刻,又眨眼消失。




驚蟄皺眉,這是為何?




他看了眼放在屋角的計時器,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這樣的進展著實有些太慢了,若是再這樣下去……




驚蟄長出一口氣,之前俞靜妙是怎麼教他來著?




他將手心放在傷口處,將全副心神都凝聚在一起,回想著那幾次和蠱蟲聯結時的感覺……儘管那是在系統的輔助下,然他現在當真擁有了這樣的能力,那他多少也能夠做到……




某個瞬間,他仿若真能抓住什麼聯繫。




驚蟄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黑眸已然緊縮如細點,正如捕獵時的凝重,緊繃的腰身如同一張幾乎要崩裂的弓。




……窸窸窣窣,近乎異端的聲響,在驚蟄的耳邊間或閃現。




驚蟄甚至都分別不出那到底是真的,還是他太過緊張之下出現的幻覺,然而,在手心下,那種怪異的蠕動再一次出現,以一種瘋狂的姿態流竄起來。




那隻蠱蟲似乎活躍過來,正異常躁動。




它是清醒




的狀態。




並沒有如同先前所說,跟隨著赫連容一同沉睡過去。




莫名的,驚蟄好似能覺察到它的情緒,它正非常興奮想要穿透無數皮肉——




不行!




驚蟄沒意識到,他的臉色沉了下來,那看著有些可怕,“不行!”不論是意識,還是聲音,亦或是驚蟄的動作,都如出一轍表露出相同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