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五章





他不想和龔將軍做漢子,他想回家,想找平王妃哭。




就在此時,營帳外傳來喧譁,龔偉奇這人敏銳,雖還在吃酒,人卻已經抓起酒罈,幾l步朝著外頭走去。




“都吵吵著什麼?”




軍中重地,若非今日這般大喜,才能特許吃酒,平時那是一口都不能沾的。要是這群臭小子吃了幾l口酒,就渾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誰,那龔偉奇定要打斷他們的狗腿。




“將軍,營帳外倒下個人,這身上燒傷了不少,只說要找平王就暈了過去……”




那傳話的士兵聲量不小,坐在裡面的平王倒也是聽到,緩步走了出來。




“那人在何處?”




龔偉奇眼珠子一轉,跟著說:“還不快些給平王帶路?”




他們兩人跟了上去,兜兜轉轉,在軍醫帳篷看到了人,平王一瞅著那人的模樣,這心口又是狂跳起來,直道謝天謝地。




龔偉奇在那邊上戳著軍醫,大咧咧地問:“人不會死了吧?這看著,倒是傷了不少地方。”




這人看著燒傷嚴重,不過清|理後,倒是隻有四肢有些,頭臉和軀幹倒是沒有多少,最是嚴重的反倒是身上亂七八糟的傷勢。




軍醫:“能不能活,就得靠他的造化了。”




平王平時根本不會在這種事上插嘴,聞言卻是大驚失色:“那不能,這人必須得活。”




軍醫苦著臉:“王爺,這人能不能活,得看上天願不願意網開一面,他這一身,可是不少傷。”




平王拿定主意:“本王會帶名醫來。”




他雖不懂治病,但也知道,這人的情況是不宜挪動的。




軍醫看了眼龔偉奇,這畢竟是龔偉奇治下,縱是平王,也未必能說得上話。龔偉奇倒是痛快答應了,只兩人離開營帳後,這位將軍卻是捅著平王的胳膊,“那裡頭,不會就是……”




這人身上穿著的服飾,赫然是叛軍的衣裳。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避開搜捕,一路追到這駐地來,要不是這天黑,看不清楚身上的模樣,不然這人一靠近,怕就會被萬箭穿心射殺。




平王抿唇看了眼龔偉奇,輕聲道:“這人,可是陛下點名道姓要活的。”這畫像,都送到了平王的案頭上,他怎麼會忘?




龔偉奇挑眉。




平王:“赫連端避走山道的消息,也正是他傳出來的。”




龔偉奇這眉頭都快挑到天際去,忽而,他似乎想到什麼,轉身又進了營帳,不多時,才轉了出來,嘆了氣。




“原來是他。”




剛才這人臉上一片漆黑,龔偉奇也沒認出這人的模樣,現在軍醫給他擦乾了臉,龔偉奇再仔細盯著,如何看不出來,這人竟是赫連端座下的阿星。




這人如一柄尖刀,驍勇善戰。竟是不知,原來他是自己人。龔偉奇嘆了口氣:“那這樣的人,自然是要救回來。”




只是不知道這老天爺,願不願意讓他活。









七月初三,赫連端氣死。




七月十一,叛軍戰敗的消息傳到京城。




七月二十三,龔偉奇平了叛亂後事,與平王交接後,就帶兵回京覆命。




這路上,他隨行攜帶的副將,倒是無知無覺,多出了一個。









赫連端身死的消息傳回京城時,這皇城根腳下正是酷暑已過,奈何這秋老虎仍是酷熱難耐,一陣風涼秋雨,就足以叫人欣喜。




這新鮮事不斷,就也讓各處都有著飯後閒談的話題,這茶樓酒館遍地是人,卻是這秋雨如何都澆不滅的熱意。




只不過這滿城的熱議,卻是與這僻靜的容府沒什麼關係。




自打這容府裡,住進了兩位嬌客,倒是有了些許鮮活氣。每日都會有人出來採買各種物品,左鄰右舍,也偶爾會聽到,看到嬌客進出的身影。




都說這奇怪宅子,總歸是有了主人。




每日清晨,就會有馬車接來一位儒雅的文人,聽得那門房稱呼,似是府上主子的老師,待到下午,又會準時離開。




漸漸的,柳氏和岑良,也逐漸和鄰居熟悉起來。有那數十年都沒搬過家的鄰里,竟是一眼認出了柳氏。這話剛多聊上兩句,倒是彼此哭了起來,沒想到還有再見的時候。




柳氏與街坊鄰里熟悉的時候,岑良就開始苦讀學習。她從前也不是不想學,只不過是憐惜柳氏辛苦,她不想孃親多花這冤枉錢,這才強壓著不說




。而今有了機會,也有時間,岑良自然是願意讀書的。




這一日日過去,柳氏的身體漸漸好起來,岑良讀多了書,性子也不再那麼執拗,連原本有些敏|感易怒的地方都去了些。




柳氏每每想起,又是心疼又是高興。




心疼的是,若非顛沛流離,岑良怎會那麼要強執拗,容易鑽牛角尖?而今與驚蟄相認,尋回了親人,於岑良而言好似稚鳥回巢,有了可以依賴的地方,這脾性竟也是平和下來,比起往日更愛撒嬌可愛,這如何不叫柳氏高興?




這正是岑良踏實下來,不再時時受驚擔心。




岑良學習的時候,柳氏總不去打擾她,待到下午,學了半天的女兒就會去找孃親,高高興興地在她身上掛著,又是黏糊,又是撒嬌要吃糕點。




柳氏一邊掐著她的鼻頭尖尖,又說早就做好,讓她趁熱吃。




“娘,驚蟄哥哥何時會再來?()”岑良高興起來,挑了一個來吃,上次來,都是半個月前。?()?[()”




驚蟄每個月,都必定會來容府一趟。




有時是高興著來,有時是罵罵咧咧地來。要是後者,多半是和景元帝鬧了脾氣。




鬧脾氣。這三個字,岑良從來沒想過,能套到皇帝的身上。




他那個人看著冷情冷性,非常淡漠,尋常坐著就是沉默寡言,赫然一座冰涼的雕塑,她和柳氏,是不怎麼敢與他搭話的。




岑良想不出來,景元帝和驚蟄吵架,會是什麼模樣。




只是再一想,驚蟄要是來的時間短,二三日時,景元帝或許不會追來;可要是住著的時間長,有那六七日,那景元帝必定會出現在這容府裡。




這種無聲無息的追逐,又讓岑良有種奇異的觸動。




“上次來,也是月初的事,怕是得到九月,才能再來。”




“現在,都快八月底了!”岑良算著日子,嘀嘀咕咕,“這哥夫也忒是霸道,一月裡都霸佔那麼多時候,就不能多勻幾l日過來?”




柳氏看了眼屋內的素和,嘆了口氣,“你這嘴啊,什麼時候能謹慎些?”




岑良笑嘻嘻地說著:“娘,上次我當著陛下的面這麼叫,我覺得他並沒生氣。”不然,她怎麼能這麼大膽,總是掛在嘴邊。




娘倆說著話,門外就有人來。




門房去應門,她倆坐在正屋裡,將話也聽得差不離,說是同州張家送來的東西。




岑良驚訝,幾l步出了門來,卻見門房搬著東西,卻沒見到旁的人。




岑良問:“阿東,張家來的人呢?”




“他們將東西放下,就說要事在身,就給走了。”阿東無奈地說道,“多是害怕兩位不肯收。”




六月底的時候,張世傑等人就已經放了出來。他們暈頭轉向,不知內裡,得以離開後就連夜出了京城,一路趕回了同州。




卻不料,同州的張家鏢局還在,可柳氏母女卻是失了蹤跡。




當張夫人將那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張世傑後,張世傑沉默了許久




(),說起他在牢獄中,卻也是平安無事。




夫妻倆對坐半夜,只覺得那日來人定有不妥。




張世傑擔心柳氏母女的安全,她倆在京城怎可能有舊相識?他咬牙決定潛回京城,一頭霧水尋了三四日,電光石火間,倒是去了從前岑家的舊址,竟沒想到,他在那不僅見到了柳氏母女,也接到了失蹤的文宣。




柳氏一見張世傑,不免又驚又喜,問起他的過往,又連聲說著萬幸。岑良在邊上快言快語,說著“驚蟄哥哥果真沒有騙我們,這六月就能出來”云云。




張世傑一驚,連忙追問,得知驚蟄竟是沒死,許是還有些權勢,這才將柳氏母女帶到京城中來,又救了張家鏢局一行人。




至於鏢局是被陷害的事牽扯過廣,縱是驚蟄沒有囑咐,柳氏和岑良都沒提及過,生怕給驚蟄惹來麻煩。




便是如此,已經讓張世傑又驚又喜。




他將文宣帶回去後,也問過文宣發生何事。文宣當時被驚蟄救得一命,對他甚是感激,提起來時,就讚不絕口,只不過說起驚蟄身旁那個男人,就不免有些遲疑。




文宣僥倖能活下命來,自是被警告過,為了避免再害到師傅一家人,有些要命的事情,他雖知道,卻也藏著不說。




……比如那個男人的殺意。




雖不知道為何,卻非常偏激瘋狂。




此間事了,張家原本還要再上門道謝,無不是在文宣的勸說下只送來禮物,都沒正式見上一面。




這就是文宣自以為的生存之道了。




只要見得少,總不至於還會招惹殺意吧!




柳氏母女不知這其中內因,只以為張家近來事忙,雖有些可惜,但看著他們每次送來的禮物,卻是無奈。




這行走江湖的人真是率性大方,每次一擺就是一地,滿到幾l乎無處下腳,倘若要收拾,又是半天的時間過去。




正當院子裡都在忙活的時候,門外又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這原本該是門房阿東去應門,不過岑良就站在門外,就徑直去開了門,脆生生地說道:“您是哪位?”




門外站著,卻是一位看著面熟的郎君,穿著一身淡青色長袍,長得還算端正,看著好似三十來歲,下巴有著一層淡淡的鬍鬚,卻是不長。只不知為何,這人面色看著有幾l分緊張,讓那原本有點清冷的氣質,變得不倫不類起來。




再一見到岑良,這人都痴了。




他怔怔地看著岑良,彷彿是舌頭打了結,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那呆呆的模樣,讓岑良撲哧一聲笑出來。




也不知道為何,要是別人這麼盯著岑良看,定會惹來她的厭惡,這人倒是還好,莫名叫她親近。




只是縱然如此,岑良心裡也是有幾l分警惕。




“你若是什麼都不說,那我可要關門了。”岑良說著,就要把門闔上。




卻見那人猛地反應過來,一手猛地按在門板上,力道之大,震得岑良倒退幾l步。




岑良脾氣再好,也有些生氣了




,抬頭正要罵他,但見這人比她還要焦急,幾l步跨進門來,急急說著:“我一時忘了,沒收住力氣,可還疼?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