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九章

據牟桂明所知,岑文經應當是沒見過壽王才對。不過,岑文經和假壽王這對峙,倒是做實了牟桂明先前心裡的猜想。




那個與他接觸過數次的管事,的確有可能是……壽王殿下。




他嘴巴乾澀得很,緊張地看著外面。




驚蟄打量著他,覺得牟桂明白瞎了一張好看的臉,不過他這麼慫的模樣,倒是讓驚蟄看得順眼了些。




“怕什麼?之前在京城攪風攪雨的時候,沒覺得擔心,現在不過是被人圍了,你便害怕成這樣?”




驚蟄的聲音平靜,聽得牟桂明苦笑。




“您,您難道就不害怕?您這身邊兩位,就算是高手,外頭可有數十人,我們要怎麼抵得過?”牟桂明乾巴巴地說著,“再則說了,我能說會寫,但根本不會打呀。”




他能在各種場合攪風攪雨,那是因為能言善辯就是他的長處,那是他的主場,自然是能夠為所欲為。




可現在要喊打喊殺的,他根本就不是對手。




驚蟄挑剔地看著牟桂明著細皮嫩肉,搖頭嘆了氣,這要是真跑起來,這人怕不是落在後面等死,跟也跟不上來的。




牟桂明不知驚蟄看他作甚,莫名打了個哆嗦。




外頭的假壽王聽著屋內兩人說話,沒有進屋來抓捕他們,卻也讓人牢牢守住這各處的要道,不叫他們離開。




他沒有再試圖與驚蟄搭話。




一個計謀要是被識破了,也就沒了再偽裝的意義。




牟桂明抓著手掌,喃喃著:“死了死了,早知道昨天出門,我就該看黃曆,不該躲到這裡來的……”




驚蟄幽幽說道:“不管你躲到哪裡,我今日都會來尋你,這有什麼用?”




牟桂明悚然看向驚蟄,他已經吃完了茶——這茶水到底是誰給泡的,這屋裡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然後又吃起了旁的糕點,等下,這糕點又是哪裡來的?




他越是緊張,這腦子卻轉得飛快,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




驚蟄:“你要是再想不出來,你就沒活著的價值了。”




他不想殺人是一回事,人要是該死,那又算是另一回事。




牟桂明所作所為,本就是在危險邊緣,一旦暴露不過也是個死。只是看在他的身後或許還勾著大魚,這才一直容到現在。




牟桂明抽了自己一巴掌,冷靜下來盯著桌面。




壽王來京城的確是有段時間,雖不知道他的目的,可從後來管事的命令來看,他針對的的確是岑文經……不,應當是景元帝。




這事本就是一環扣一環。




岑家最近本來在京城就是眾所周知的新貴,各種傳聞本就是滿天飛,牟桂明在這其中充當的,也的確是一個推手。




定國公和沉家的事牽連到一起,定然會傳到岑文經的耳朵裡,從收集到的情報裡,他皆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家人一旦出事必定會出宮赴府。




壽王是為了引他出來?




可岑文經平時也偶有外出時,為何偏要自己設計,將人給勾出來?是打著措手不及,讓岑文經沒有戒備?




牟桂明打量著正低頭挑選糕點的年輕郎君,沒忍住眯了眯眼,他的身邊就只帶著兩個人,看著的確是沒多少人。




以岑文經的能耐,肯定能看得出來這些事的算計,所以一路就找上了牟桂明。




這就是他說的,不管牟桂明今日到底逃到哪裡,只要這件事是在今天掀開,岑文經都肯定會找到他。




可,可就算有那麼多算計,岑文經到底是怎麼鎖定了牟桂明的?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和牟桂明有關,更甚之,是和壽王有關?




壽王是將牟桂明,也當做了引誘的棋子嗎?不然岑文經不會登門拜訪……但在剛才,岑文經和假壽王的對話,又隱隱透露出另外一件事……




岑文經以為壽王想要引他出來?可,現在出現的是假壽王……




也就是說這其實是連環計,壽王所圖更大。




牟桂明擦了擦汗,又擦了擦汗。




“想到了吧。”




冷不丁一聲,牟桂明哆嗦了下,嚥了咽喉嚨,只覺得自己燒得慌。




他在壽王這已經沒有了可利用的地方,他過去所作所為,要是岑文經早就知道,那證據確鑿,他根本沒有辯駁的餘地。將功贖罪?他現在自身都難保,上哪裡去將功贖罪?




“您,為何還能這樣平靜?”




牟桂明沒忍住問,這外頭的人虎視眈眈,假壽王一看就不懷好意,岑文經怎麼還能這麼吃茶吃糕,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驚蟄:“他要拿我,定有用處。只是一具屍體換不來的好處,他怎會在這節骨眼上殺我?”他的眼鋒掃向屋外,淡淡笑了起來。




“沒看那些人,甚至都沒闖進來嗎?”




牟桂明沒有岑文經這樣的淡定,他不自覺跟著看向屋外,又忍不住側過頭來,看著岑文經。




牟桂明不想將沉府捲進來,放出的消息並沒有用,既是無用,自然不會傳到宮裡。可沉心香捲到其中,再到事情鬧大,也就二兩天的功夫。




牟桂明不由得皺眉,這太急了。




這個節骨眼上想要將事情辦得如此,必須巧妙地借用之前的傳聞,再有旁的設計,如此多多少少會顯露自己的蹤跡,壽王真的不在乎?




他心裡眼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難道,壽王進京來,是為了……




他越想,就越害怕。




“急了,就說明他們有事要辦。”驚蟄淡淡道,“只不過,我比他們還要著急些。”




牟桂明低下頭,苦笑著:“大概這計劃,原本預備著岑良出事後,才會引得你出宮。”可沒想到,只是風聲剛起,岑文經就已經動身。




驚蟄盯著外頭的人,不緊不慢地說著:“這也敵不過壽王的算計呀,竟連沉家都有他的人手,這得是多久前打下的釘子?”




“若說到沉家,應當是一個叫秋濤的人,潛伏在沉家已




有十多年,他是唯一一個堅持到這個久的人……”說著,牟桂明的聲音低下來,“為了這麼一樁荒唐事,就廢掉這麼一顆重要的棋子?”




而且如果說是十多年來,那壽王的算計也未免太早了些,十來年前那會……先帝還在呢。




驚蟄淡淡說道:“是呀,只為了這麼一件事,就廢掉這麼重要的棋子,那隻能說,壽王殿下所圖謀的,必然是件大事,大到需要藉由多件事引誘我來,將我扣留在這裡當做人質,也要達成的目的。”




牟桂明:“可您的身邊,必定跟著人。”他看了眼岑文經左右的兩人,那銳利的煞氣刺得人眼睛生疼,他猛地移開眼,繼續說下去。




“就算面上只有這兩人,可私底下呢?”




景元帝在岑文經身旁,難道沒有多安排幾個人?以這位陛下那掌控欲,沒有那才奇怪。這明面上看不到,肯定早早有人去搬救兵了。




那這件事……




——聲東擊西。




岑文經方才隨口提及的話,莫名在牟桂明的耳邊跳出來,重重敲擊了幾下。空城計……唱的到底是誰?




岑文經原以為會在這裡見到壽王,那他肯定會做足準備,看似孤身一人,實際上定有人盯著這裡。




倘若岑文經出事,必定會將整個京城的目光吸引到這裡來。




那屆時……




壽王,會做什麼?




“只我一個,是不夠的。”驚蟄看牟桂明似乎是明白過來,淡淡說道,“就算我出了事,能引走視線,但肯定還有另外一個,能夠惹得京城動盪之事。”




雙管齊下,這才保險。




牟桂明苦笑了起來,連一個岑文經都不算,那還有什麼事?




門外的那些人,也不過是棄子。




不管岑文經能不能活,今日事了,這些人必定,也是要死的。




一想到自己坐在一堆將死之人裡,牟桂明欲哭無淚,過不多時,才抱著茶盞惡狠狠地灌水,也絲毫不在乎剛才自己用手指摸過,吃完這茶,他用手帕一抹嘴,低聲抱怨著:“這到死前都沒成親,我可真是虧大了。”




牟桂明破罐子破摔後,那戰戰兢兢的態度反倒去了,人也自在了許多。




他光明正大站起來,幾步走到窗前盯著那些人看,頂著那凶神惡煞的壓力,愣是數了一遍人數。




四五十人。




他心口一突,想起甘柳巷的地形。




這要是真打起巷戰,人多不多可不打緊,要的是對地形的熟悉。這些人是突然冒出來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卻給牟桂明一種……他們很熟悉這裡的錯覺。




要是真能熟悉地形,打巷戰,四五十人或許都能拖一天一夜了。




他想起自己過去換的那麼多個住處,暗自懊惱自己為什麼挑選這麼個地方,之前的住處不都挺好的嗎?他們又是怎麼確定,他一定會選擇這裡呢?




牟桂明退回來,將這些擔憂說給岑文經聽。




驚蟄揚眉:“你這般思忖,難道是




想背叛壽王?”




“我這人沒什麼道德,誰能讓我活,我就能聽誰的。”牟桂明頂著那張漂亮的臉,說著混不吝的話,“壽王殿下既想要我死,我不能為自己尋一條活路嗎?”




驚蟄笑了起來,將最後一口糕吃完,漫不經心地擦著手。




“你剛才問,這些人是怎麼知道,你會到這裡來的?”




牟桂明蹙眉,點了點頭。




“你想錯了一點。”驚蟄擦完手,隨意將手帕丟到地下,“他們不是跟著你來的。”




牟桂明:“不可能。”




他本來也不笨,驚蟄這麼說,牟桂明立刻反應過來,聲音緊繃著說。




“我來這裡,是我自己選的。”




驚蟄衝著他笑,那清亮的聲音帶著幾分嘆息。




“可誰能說,你這個選擇,不正是被壽王安排過的呢?”




牟桂明想說話,回想起自己最近的種種,這反駁的言論竟是堵在喉嚨,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外頭有異樣的響動。




一個光頭男人闖了進來,聲音帶著幾分緊張與興奮:“帶隊的是茅子世。”




他手中的彎刀,帶著幾分異樣的銳利。




假壽王露出同樣的表情,掃向屋內的人。




這誘餌倒是真的好用。




這才多久?




一刻鐘不到,消息就立刻傳了出去。




雖然在戰場廝殺上,只要一眨眼就能要人性命。然他們本來拿著岑文經,又不是要他的命。只不過是他在,會叫許多人分散注意罷了。這其中,就包括那位穩坐皇庭的皇帝陛下。




接下來,他們要等的,就是一聲雷鳴。




假壽王有些興奮,他抬頭看著天上,又遠遠地望著朱雀大街的方向,露出某種危險又興奮的神情。像是在等待已久的獵物面前,忍不住掠奪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