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九章





牟桂明聽到茅子世,不自覺露出喜色。




卻聽到岑文經低低說道:“別高興得太早。”




他嚇得看向岑文經,又急忙看向門外。




牟桂明驚恐發現,為首的假壽王的確帶著人出去,但是,他只帶走了五六人,餘下的這些人都緊盯著院裡不放。




……也就是說,除了這些人之外,在屋外,還有更多的人?




一想到這個,牟桂明都恨不得要暈過去。只不過,那種惶恐怕死的情緒,再是複雜多變,都沒辦法將他拖向惶恐不安的境地,這其中,大概有大半的功勞,都要落在岑文經身上。




這人實在是太冷靜了,岑文經那種淡定的模樣也不由得感染到了他,讓他情緒再失控的時候,都沒有真正崩潰過。即便是在這時候,岑文經都能喝完茶飲,吃完糕點,連那坐姿都是一絲不苟,這脊背挺直著,根本就沒有彎下來。




驚蟄要是知道牟桂明在想什麼,怕是要露出個古怪的表情。




是他不想懶散呆坐的嗎?




那交叉束縛在驚蟄蝴蝶骨上的繩索,緊緊咬合住那脊背




,讓驚蟄只要躬身,不僅後背會扯得難受,也會叫身前感到怪異的牽連。()




也不知道赫連容到底是怎麼捆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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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無意識地隔著衣裳,摩|挲著手腕的位置。這套重重疊疊的服飾異常繁複,寬大又厚實,若是以往的驚蟄肯定是不愛穿上的,奈何這些時日,他不得已一改從前的簡樸,換做這樣雅緻昂貴的衣裳,卻僅僅只是為了掩蓋那些不能外露的痕跡。




要是穿得太單薄,或許就會暴露出來。




縱是現在,驚蟄其實也沒多少心神在外頭那些人身上,他凝眉露出嚴肅的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其實不過驚蟄很想奪走石黎身上那刀。




只要用鋒利的刀口輕輕挑開手腕上的一道,就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解開……




驚蟄的手指,輕輕按了下去。




是了,就在此處。




那順服著身體,得體地貼在驚蟄手背的柔|軟布料……




在那無人得見,或者再往上一二寸,被風不經意就能吹開的的地方,也有著一圈,又一圈。




怪異,又淫|糜。




“……所以,他們到底是……”




牟桂明還說著話,雖他清楚岑文經的心思已不在這上面,卻還是忍不住說。




他在越是緊張的時候,這嘴皮子就越是順溜。




滋啦——




一種異樣的,刺耳的聲音響起,岑文經幾乎和他同時看向屋外。




岑文經身旁那個冷麵護衛按住刀把,低聲快速地說著:“交手了。”




他的耳朵異是靈敏,比起只能聽到這個刺耳聲的普通人,他甚至能聽到更多,更遠的聲音。




刀劍交錯在一起,劈砍進血肉,猙獰的叫喊聲——




雖難以捕捉,卻並非無跡可尋。




驚蟄托腮,漫不經心地說著:“能釣到茅子世這尾大魚,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值得興奮的事情。”




茅子世是景元帝的一把刀。




比起韋海東來說,更加趁手。




這人看著吊兒L郎當,要是發起瘋來,那笑嘻嘻的臉上,也是毫不猶豫濺滿血的。別看他的官職不算高,可身處的位置,卻手握許多權力。皇帝不能隨意離宮,他所出現的地方,便意味著景元帝的意志。




某種程度上,倘若這裡真的將茅子世給吸引了過來,那正正說明了壽王計劃的成功。




那意味著,岑文經的重要性。




“您就不怕,他們利用完您這一回,就不打算放您回去了?”牟桂明道,“而且,能釣到茅大人,難道還不值得高興嗎?”




驚蟄笑了笑,正想說話,就聽到一聲轟隆,那聲音從遙遠之外傳來,震盪得屋舍搖搖晃晃。




石黎和車伕尚罷,這坐著的兩個人也安穩不得,抱著同樣搖搖晃晃的桌面差點摔倒在地。而庭院中那些人,就更不用說,一個個在這猝不及防的震動下摔倒在地,還能站著的不過十有二二。




牟桂明用力抓著沉重的




()木桌,這才沒被掀翻在地,等這一陣晃動結束後,他猛地說道:“地龍翻身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驚慌要出門。




奈何他闖到門口,就被那些跟著爬起來的彪悍男人趕了回來。




牟桂明的臉色不好看,可那些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那驚恐中還有著某種茫然,像是……像是……




剛才他們臉上的興奮,都在這個時候,變作某種異樣。




這的確是他們期待的雷鳴。




但是……




“時間不對。”驚蟄撐著桌面,慢慢站了起來,“方向,也不對。”




他抬起頭,迎著外面那些人的視線,宛如自言自語地說著:“還沒到午時,雷鳴卻響了,這是第二次,時間不對。”




那種微妙的,不安的緊張感,再一次籠罩著牟桂明,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回望著岑文經。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驚蟄笑吟吟著說:“你不覺得,如果我都能猜到你和壽王有關係,那陛下,又怎會不知?”他歪著頭,那明亮的眼底,帶著狡黠之色。




“我的人,可全都是陛下的人。我知道的事,陛下都知道。你猜,壽王在京城的事,他到底何時發現的呢?”




驚蟄的聲音並不小,除了牟桂明外,外頭的那些人也都聽到了。




牟桂明能感覺到的那種不安,也逐漸從他們身上蔓延過來。




第二次不對。




牟桂明想,如果這轟鳴聲,是第二次,那第一次時間不對,是是什麼?




……是岑文經出宮的時間。




本來應該沉家出事才把他引了過來,結果卻是他更早出了宮。




雖只有一個時辰之差,卻意味著一步之差。




牟桂明咬牙,砰砰砰關上了門窗,隔絕開出岑文經和外面那些人惡意的凝視,這才背靠著門長出了口氣。




“不覺得這是在掩耳盜鈴嗎?”




“您別說話,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牟桂明有些絕望地說道。




岑文經今日每說的一句話,都讓牟桂明害怕。




“放心罷,至少現在不會進來。”




驚蟄又坐下來,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牟桂明:“……”




這麼緊張的時候,他居然悠哉到如此?




至少現在不會進,是什麼意思?




難道待會……




“……要是陛下要殺我,能不能求陛下賜我一個痛快,我不想被拆成骨頭……”




驚蟄狐疑看了眼牟桂明,又奇怪地看向石黎:“陛下在外頭的名聲,這麼難聽嗎?”




赫連容一般,不虐殺吧?




“哪有,你是不知道,陛下要是真的動怒,有時也會……曾記得,在上虞苑時,他曾經剝掉一個宮人的臉皮……”




牟桂明哭喪著臉。




驚蟄:“上虞苑?何時?”




赫連容最近一次去上虞苑,不正是驚蟄也去的那一次嗎?




他怎麼不知道有人……




牟桂明:“自是有,卷宗上都寫著呢,是一個叫戴有為的……”




戴有為?




驚蟄斂眉,這名字有些耳熟,過不多時,他就從記憶裡扒拉出來這人。




不過是在上虞苑幾面之緣,這人就是嘴巴臭了些,只不過,這人的確是死在了上虞苑。




最熟悉自己的人,往往是敵人。牟桂明連名字都清楚,就說明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赫連容倘若殺人,往往一刀斃命,要他真的會做出更惡劣的行徑,往往是招惹到了他……一個普通宮人,怎可能……




啊,驚蟄蹙眉。




有那麼一瞬,某個畫面浮現了出來。




戴有為的確是曾當著赫連容面折辱過驚蟄,那時候,赫連容……或者容九,是怎麼說來著?




——“你沒長臉嗎?”




是為了這個。




驚蟄一頓,時隔許久,竟是意外知道這人的死因。




……那的確,是兇了些。




他沒發現,站在他身後的石黎與車伕兩人,正森冷地盯著牟桂明。頗有種要是再說什麼,就生撕了他的兇悍。




這嚇得牟桂明閉上嘴巴,再沒敢說話。




咔——




異常細微的一聲響,石黎猛抓住腰間的佩刀,再沒有絲毫猶豫,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人就已經衝到屋前,猛地踹開了原本闔上的門。




那木屑碎片橫飛,將原本要攻進來的惡徒嚇得一愣。




他們大概不是來要驚蟄的命,只是他剛剛說出來的話太駭人聽聞,所以他們更想從驚蟄的嘴裡知道更多事。




譬如,驚蟄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譬如,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譬如……




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局面!




而石黎的刀已經出鞘,正是要人命的時候。




連續二刀,刀刀斃命。




二具屍體躺倒在他的腳邊,石黎身上卻沒有一滴血。他牢牢地守在房門前,頗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兇狠。




他們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驚蟄。




驚蟄還有閒心與牟桂明說話:“看到了嗎?你要是沒招惹到陛下的話,他殺人比石黎還利索。別怕,不疼的。”




牟桂明嚇得膝蓋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




“……那,那要是沒招惹到陛下,為何還會死啊?”




這沒招惹,不該是不出事嗎?




驚蟄無奈嘆了氣,幽幽看著外頭的血色:“原因,你不正是清楚的嗎?”




景元帝是個暴君。




這正是赫連端,赫連逸這些人覬覦的原因之人,倘若赫連容是個聖賢寬厚的……哈,就算這上頭坐的真是個聖人,這些人也不會收斂自己的欲|望。




莫要說本就不可能存在的猜想,倘若那樣,驚蟄難道也會愛上他嗎?在這緊張,且不合時宜的瞬間,驚蟄稍稍走了神。




……




大概是會的。




不管赫連容是什麼模樣,什麼身份,驚蟄大抵是會愛上他的。只不過,那時候的驚蟄,怕也不能如這般走到赫連容的身旁。




畢竟,一個正常,理智的皇帝,怎麼會做出這麼多瘋狂之事,就是為了取悅他呢?




縱然驚蟄再是心神堅定,又怎可能在這般多次的追逐裡,完全不淪陷呢?那些原本會讓他擔憂,害怕,驚慌的念頭,似乎在不知不覺,幾乎不再想起來。




他不記得之前的惶恐,不記得之前的不安,他既已經站在了赫連容的身旁,那這個位置就是他的,誰來也奪不走。




驚蟄的野心不多,一家人在一起足矣。




驚蟄的野心很龐大,這“家”裡,還包括了這天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