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岑玄因家裡還有族人,柳俊蘭家裡倒是真的一個都沒了。




雖說這出頭就要幫襯族內的事,也不只岑家一家會這麼做,不過岑玄因並不怎麼熱衷,也並不在意這些聲名。早些年結下來的恩怨,他還能送錢回去,就已經是大度能容,後來他家出事,族親都避之不及,到了現在,他是半點要幫扶的心思都無。




這次,要不是這些人找上門來,岑玄因都要忘記老家那頭的事。




柳俊蘭:“你們倆也不必在意,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們也不欲叫你們知道,再過兩日將人打發走了,就也罷了。”




柳俊蘭是這樣的態度,驚蟄和岑良自不會多事,到了驚蟄要回宮那天,他剛起來,就聽到外面有喧譁聲。




驚蟄叫來石黎,知道他耳朵靈敏:“可是有人來鬧事?”




石黎:“岑大人叫人將族親趕了出去,說是要直接扭送到城門外。”




驚蟄蹙眉,也不知道大早上,到底是鬧了哪一齣,才會把岑玄因給氣成這樣。他換了衣裳出去,就見岑玄因帶著人回來。




那面色看著,倒沒有生氣,見到驚蟄,




()還樂呵呵與他說話。




“除夕可還回來?”




“會回來。”驚蟄道,“不過晚上,也會回去。”




岑玄因看著驚蟄,嘆了氣。




卻還帶著笑意。




“你高興便好。”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能做的,自是會做,但驚蟄所執意、喜歡的,他當然也不會阻攔。




這一生要走的路,到底是得靠著自己來選的。




說著,岑玄因看到柳俊蘭從身後走來,就越過驚蟄大步朝著她走去,一下就把他這個兒子拋在腦後。




“俊蘭,他們欺負為夫……”




那聲音漸漸遠去,聽起來,可真是肉麻。




驚蟄微愣,又笑了起來。




他不去在意那些所謂族親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與自家人吃了飯,在午後回到了皇宮。




這時辰,赫連容往往在聚賢殿。




驚蟄寫了紙條,讓人給赫連容送去,揹著手在乾明宮溜達了片刻,最終在男人的書桌裡落座。




他翻出自己還沒做完的文章。




待寫完先生布置的作業,驚蟄收拾了桌面,這才窩著在寬大的座椅往後看,這套桌椅後,乃是大片的架子,擺著各種精細的物什,倒也有不少書。




驚蟄望了幾眼,不經意間在書架偏下的位置,發現一個半開的箱子。




那外表做得精細,要是往裡面多挪挪,也未必會引起驚蟄的注意,只不知道為何,就露出這麼一角,簡直是擺在明面上的勾|引。




驚蟄跳下椅子,幾步走了過去,半蹲在邊上瞧,不必打開,從那縫隙裡,也能看到裡面堆積著的物什。




一眼看到的,就是兩塊銀錠。




……赫連容還會藏著錢?




他身為皇帝,怎可能缺錢?




驚蟄扒拉在邊上,像是隻好奇的小狗探來探去,只覺得稀奇古怪。再一看,夾在角落裡,不正是驚蟄做得最醜的那個平安結嗎?




紅紅黑黑的,再怎麼看都不好看。




驚蟄噎住,難道這箱子裡,堆著的都是他送的東西?




那這銀錠,是什麼時候……




啊,驚蟄眨了眨眼。




原來是,他的買命錢,嗎?




驚蟄喃喃:“他這麼早就……”




“就怎樣?”




“就盯上我的?”




驚蟄早就熟悉了赫連容的神出鬼沒,甚至都沒回頭,見主人來了,反倒大膽起來,伸手撈起裡面那兩塊冰涼的銀錠。




“你怎麼連這個都收起來?”




“難得這麼些年,第一個這麼直接賄賂我的,怎能不收著紀念下?”赫連容拎起驚蟄,見他抱著那倆銀錠,就又晃了晃,“怎麼,想要回去?”




驚蟄:“我那會還沒焐熱,就給你了。”




他嘀嘀咕咕,又將東西放回去。




“我不信,難道我是第一個賄賂你的?”




“他們會賄賂我的身邊人。”赫連容




冷淡地說著,“這麼強硬往我手裡塞錢的,你的確是頭一個。”




驚蟄癟嘴,指著半開的箱子。




“你這樣的東西都沒收好,這是打算直鉤釣魚?”




“這不的確釣上驚蟄這尾魚?”




一來一回的對答裡,驚蟄已經爬上了赫連容的後背,趴在他的肩膀上說:“你將我的東西,都收起來了。”




“有些沒有。”




“為何?”




“用了。”




驚蟄回想著他送的東西,除了衣裳外,還有什麼是能用了的……等等,他剛才的確也看到些布料……是哪種用了?




驚蟄一個激靈,決定不再細想。




赫連容揹著一隻驚蟄走來走去,先是收拾了那箱子,又揹著驚蟄到屏風後換衣裳,他換下冕服的時候,驚蟄一直在他身邊溜達來去,男人冷不丁說道:




“你很喜歡我穿冕服?”




那聲音冷冷清清,卻讓驚蟄猛地一僵,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頸的小獸,有些訕訕地看了過來。




“的確很好看。”




赫連容那鋒芒畢露的美麗,在那華貴莊重的冕服下,更顯出威嚴深重,那冷漠的視線從冕珠下瞥來時,銳利得宛如要刺痛人眼。越是這般難以靠近,不可褻瀆的冷漠,反倒叫人更有一種觸碰的欲|望。




“……而且,這樣一來,他們也越不敢看你。”




越是大氣,越是莊重的衣裳,套在赫連容身上,那種凌厲的氣勢,就越發不可直視。




驚蟄小聲嘟噥著,幾乎不被人聽到。




赫連容揚眉,似是沒想到驚蟄會在意這個,他往前走了步,掐著驚蟄的下顎抬起來,左看右看。




“這是在,嫉妒?”




驚蟄嘀嘀咕咕:“不是嫉妒,就是……”




——這麼好看的赫連容,若只有他一人能看,該是多好。




驚蟄有時也會有這樣沒來由的想法,只不過他一直藏得好。




赫連容聽著驚蟄的話,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很淡,眉眼微彎,整個人的輪廓彷彿都柔和了下來。




“沒有誰,能有你這樣的膽量。”




驚蟄仰頭親了親赫連容的下顎,笑眯眯地說道:“就算是有,那也搶不走。”




赫連容解開最後一道束縛,將這冕服脫去,只著裡衣抱住了驚蟄,靠近他的耳邊低聲說道:“那要是,有人給驚蟄提親,那該怎麼辦?”




驚蟄:“哪裡有?”




“那,小老婆呢?”




“大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小老婆。”驚蟄純良地眨了眨眼,“這情|人嘛,倒是有一位,只是善妒得很。我這人呢,懼內。”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樂。




赫連容咬住驚蟄的耳朵,將那軟肉細細啃咬著,那異樣的水聲激得驚蟄直打顫,膝蓋一軟,人險些倒進他的懷裡。




“驚蟄要是懼內,那我只能勉為其難,做一做這內人。”




赫連容




將驚蟄抱了起來。




兩人落到床上去,倒也不做什麼,有時只是這麼趴著,驚蟄都覺得異常舒適。他將頭靠在赫連容的腰身上,舒舒服服地眯著眼,殿內很是暖和,他這麼待著,都快睡著了。




這人迷迷糊糊著,還摸著赫連容的小腹。




摸來摸去,總是摸不膩。




他何時才能練出赫連容這般的肌肉,強壯有力的胳膊,掄起一隻驚蟄輕輕鬆鬆,怨不得總是輕易抱起驚蟄到處走。




“驚蟄,你想成親嗎?”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冷漠平靜,與尋常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沒有任何差別,甚至於,驚蟄剛剛聽到的時候,還有些半心半意,誰成親?




驚蟄原本闔上的眼,又猛地睜開,仰頭看著赫連容的臉龐。




什麼成親?




“為何這麼問?”驚蟄翻了個身,正著看他,“你難道還在……”




懷疑他?不,雖然赫連容的確多疑猜忌,不過,要是現在都還懷疑驚蟄的心意,那他現在就要打爆赫連容的腦袋。




那這話……




“你問的,是我們兩個要不要,成親?”




驚蟄有些茫然地反問。




赫連容靠坐在床頭,蒼白的臉龐帶著生人勿進的冷漠,那種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傲慢,讓他如同一座美麗冰冷的雕像。




可低垂下來的眉眼,卻帶著足夠的耐心與溫和。




“驚蟄,與我成親。”




那人,那話說出來,就彷彿天經地義,而不是在說男子與男子成親這種……幾乎聞所未聞的驚駭事。




驚蟄的聲音乾澀,他都能感覺到那無形間,幾乎不能夠被覺察到的顫抖。




“赫連容,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在幾次大事裡,景元帝已經將自己的態度展露無遺,無需明示暗示,但凡機靈些的人都知道,景元帝似乎極其中意一個男人。




岑文經,這個名字已經為人所知。




不論前朝後宮,而今還能站在景元帝身旁的,唯獨這麼一人。




也不是沒有人冒死請求景元帝再開選秀的,只是往往剛說完這話,這人定要倒黴。




皇帝無心後宮事,膝下無子嗣,不論是誰,都會擔心記掛。




奈何景元帝一意孤行,無人能改變他的想法。




不過,這都是私下的事。




景元帝和岑文經的事,並沒有過過明路,岑文經不過是在宮裡“讀書”,這小小的自由進出皇宮的權力,也算不是什麼大事,自然也沒人能夠說嘴。




至於名聲……




哈,岑文經原本就是個宦官,這樣的出身,不管走到什麼地位,都是無法抹煞掉的。




他的聲名,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好,又何須在意?




可要是皇帝想將這件事擺在明面上來說,那又截然不同。




“驚蟄,我想與你成親,那又有何不可?”




赫連容捏著驚蟄的手指,輕輕的,若即若離,但那




溫熱的感覺,卻從指尖一點點熨燙到了心底。




“除卻你之外,沒有其他人。”




驚蟄坐起身來,望著赫連容的眼睛,彷彿這樣,就能更看清楚男人的神情。




“你問我想不想成親……”




驚蟄的聲音輕了下去,有幾分輕飄飄。




和喜歡的人成親,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在那以後不論多少年,就算史書上如何刊載他們,都必定將他們緊緊聯繫在一起,這樣生死與共,無法斷絕的關係……




自然是想的。









這年冬,將到除夕,尚宮局忙碌起來。




後宮沒有妃嬪,這大小事務,就都落到了石麗君的頭上。不過,今年尚宮局,已是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將一個人當成兩個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