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洪老頭得了不少賞錢,而這些原本聚在茶樓裡面吃茶閒聊的人待出了門去,又忍不住將這話又傳了出去。




而這京城之中又有多少茶樓酒館呢?




“卻說,那岑文經曾是……其父更是……若非是陛下巧取豪奪,以他這樣的心性……”




“聽說了嗎?原來是陛下強迫……”




“正是正是,萬萬沒想到愛得更痴狂的人,竟會是這冷麵皇帝……”




天曉得,張世傑在明光客棧吃酒的時候,耳朵裡聽著那些江湖客的話,差點沒把酒水給噴出來。




……這些傳聞怎麼越來越離譜!




他這些天,之所以人還在京城,就是為了幫岑玄因籌備東西,他在其中忙忙碌碌,自然也比外人知道更多。




這身處其中的人,聽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就更加彆扭起來。




只不過,這聽著倒是比前些日子的,要好聽許多了。




張世傑摸著直接下巴,將那鬍子扯了扯,決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今晚就找岑玄因去,也讓他好好聽一聽這強取豪奪的版本。









百丈樓內,茅子世笑嘻嘻地拍著牟桂明的肩膀:“果真是老本行,還是得叫你這樣的熟手來做事,才更為方便些。”




牟桂明尷尬笑了笑,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小團。




他的命雖然是留了下來,可是到了茅子世手底下做事,卻未必




是個好。茅子世的性格,難以琢磨得透,有些時候更是想一出是一出,總是將人折磨得半死。




而今牟桂明所有的家產都被抄了,人也捱了好多棍,是到前些天,才能下了床。




只是也好過丟了自己的命。




如今他走仕途無望,也只能是這樣了。




“你看起來好像還有話要說。”茅子世挑眉,“莫要吞吞|吐吐。”




牟桂明遲疑:“我只是有些不太明白……”




要控制民間的輿論,說起來並不難。




雖然有些時候,那實話聽著有些刺耳,但實際上便是如此,想要愚弄民心,並不是一件麻煩事。




雖然許多人也覺得這件事荒唐可笑,然而這幾l年來景元帝在民間的名聲並不如從前那麼差,再加上幾l次叛亂平定之事,百姓天然對皇帝有著敬畏之心,雖然私底下會議論些許,但罵的並非皇帝,更多的是會辱及岑文經。




牟桂明插手,不過是將那些言論再扭轉回來——那位陛下似乎並不高興旁人對岑文經的侮辱。




然而,民間事,比起各路官員,那還是大有不同。




“最開始的時候文武百官對此事不是非常抗拒嗎?我聽說就連禮部也並不想插手此事,只是為什麼到後來……”




“呵。”




茅子世低低笑了聲。




“那群人就是賤得慌,骨子裡都透著軟弱的脾氣,不抽上幾l巴掌就不長記性。”




這犀利難聽的話,嚇得牟桂明跳了起來,若非想起這到底是哪裡,怕不是得上去捂住茅子世的嘴。




“陛下登基到現在也有好些年了,將到而立之年,膝下仍沒有子嗣,你當那些人不著急嗎?”茅子世不緊不慢地說道,“但你瞧瞧,可有誰敢張揚放肆?”




別說是冒死勸諫了,這兩年間都沒什麼人敢勸皇帝立後。




“不過是仗著這兩年陛下的脾氣好了起來,覺得陛下好說話了,這才裝腔拿勢,想要逼迫陛下。”茅子世把玩著手裡的匕首,搖了搖頭,“卻根本沒有想過陛下的脾氣之所以會變好,可不都有賴於驚蟄嗎?”




是他們的因果弄錯了。




牟桂明忽而想起,景元帝在登基時,曾接連砍下許多人的腦袋擺在朝堂上,當時嗜血殘忍的舉動,嚇破了許多人的膽子。




而今看來,景元帝的脾氣,竟是從來都沒有改過。




他喃喃:“……所以他們只不過是意識到……他們所勸阻的……”




景元帝顯露出來的殘忍,反倒提醒了文武百官,叫他們意識到,岑文經正正是能制衡,控制景元帝的人。




“如若他們不同意……”




牟桂明看向茅子世。




“莫怕,”慢慢的,茅子世露出個有些嗜血的微笑:“陛下,會殺得他們同意的。”




牟桂明驀然打了個哆嗦,不由得又縮了縮。




這位茅大人能跟在景元帝的身邊這麼久,這性格上,倒是有些類似哈。









夏日裡,那燥熱的溫度,讓蟬鳴都顯得有氣無力。就算到了晚上,晚風裡也帶著些許餘溫,根本叫人靜不下心來。




驚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緊張,還是真的被這夏風所蠱惑,叫人有些難以入眠。明日早早就要起來,他現下卻是連半點睏意都無。




“驚蟄?”




一道意料之外的聲音,叫驚蟄回了神,岑玄因就站在廊下看著他。




“夜半時分,你還不睡?”




“夜半時分,爹還不睡?”




驚蟄用一模一樣的話,回著他爹。




這深更半夜,他爹不該在睡覺,怎會在這?




岑玄因撐著窗,輕輕鬆鬆就翻了進來,揹著手在屋裡面溜達。




“你娘想著你要結婚的事,高興得不得了,在屋裡面給你繡手帕呢。”岑玄因這聲音聽著酸不拉幾l的,“這都多少年了,也沒見給我繡一個。”




明天都要辦婚事了,結果大半夜還不睡覺,就坐在床頭繡。




柳俊蘭不睡,他自然也睡不得。




驚蟄無奈:“您連兒子的醋都要吃嗎?”




“陛下不也連我們的醋都要吃?”岑玄因沒好氣地說,“我這點能算什麼?”




驚蟄摸了摸臉,不敢說話。




……都怪赫連容表現得太明顯!




岑玄因走到驚蟄的身旁,看著他拿倒了的書,也不戳破他的心思。




“之前來討我們同意的時候不都理直氣壯的嗎?怎麼臨到頭了卻是緊張了起來?”




驚蟄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並非害怕,也不是擔憂,但就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的手指抓著那捲書,卻根本看不進去。




“我原本以為我會一直一個人走下去,只是沒想到峰迴路轉,如今家人都在我的身邊,而我……”




他頓了頓。




“也會與我另一個喜歡的人,組建屬於自己的家。”




他的聲音有些溫柔,帶著幾l乎不可思議的嘆息。




外面那些風言風語,在驚蟄的嘴裡就變成一個簡簡單單的詞語。




家。




看著驚蟄,岑玄因的心都不由得柔軟了下來,有些時候他也嘆息,當年的那些教誨,將他養成了這麼個純粹的脾性,這樣的人,行走在這世間有時未免太苦了些。




他遇上景元帝,是他最大的不幸,卻也是他最大的幸運。




岑玄因摸著驚蟄的腦袋,輕聲說著:“當年我娶你孃的時候,緊張得連著三天三夜都沒睡著覺,到了新婚夜,我摟著人就睡著了,直睡了一天,把你娘給嚇壞了,以為我出了什麼毛病。”




驚蟄撲哧笑出聲來。




“哪有您這樣的新郎官呀?”




岑玄因也笑起來:“是啊,怎會有我這麼離譜的新郎官?但這世上既有我這麼離譜之人,那更離奇的事情也會有之。”




他揉了揉,又揉了揉,覺得驚蟄腦袋的手感真的




不錯。




“明日放心,一切有我。”




岑玄因這麼說的時候,驚蟄不由得閉上了眼,輕輕蹭了蹭阿爹的手。




那種暖意,把他整個人都包攏了起來。




“不過……”




話到這,岑玄因有點遲疑。




似乎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他來說有些為難,憋了好一會,岑玄因才擠出話來,“那,陛下一開始,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沒為難你吧?”




驚蟄微愣,“什麼為難?”




“就是,他沒強迫……”哪怕是岑玄因這種強悍心臟的人,要說出這樣的話,也忒是為難他,只他想起張世傑那誇大其詞的話,這心還是懸著,“他要是真這麼對你,那我定要……”




“爹!”




驚蟄好氣又好笑,抓著他的手搖晃。




“你說什麼呢……我和他一開始,最初認識的時候,我當他是個侍衛呢。他要是強迫過我,我跑還來不及呢,怎會……哎,外面的傳聞,你不要說什麼就信什麼嘛。”




“好好好,是爹錯了,是爹錯了。”




岑玄因被驚蟄晃得討饒,無奈地笑起來。




“誰讓你相中的,是個厲害人物呢,爹不多提著點心,怎麼能夠?”




“您還是快去歇息吧!”




驚蟄抱著岑玄因的胳膊,將人送到門外。




岑玄因彈了彈驚蟄的腦門,這才抱著手溜達著走了,只從那背影來看,倒是比來時輕鬆許多。




送走岑玄因後,驚蟄輕巧地跳了起來,將屋裡收拾了一番,剛熄了燈打算歇息,只是這人剛剛爬上床,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將他所籠罩。




在這漆黑之中,彷彿有某種怪異冰涼的注視,正牢牢地將他整個人都籠罩起來。




那是一種貪婪的,如同鷹隼的視線。




驚蟄慢慢站起來,迎著那道異樣的眼神走去,漆黑之中,他走起路來有幾l分遲疑,但斷斷續續的,他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他碰到了一具溫熱的軀體。




驚蟄抬起手,摸著他的胳膊,亦或是堅硬的胸膛,然後慢慢地摸到了他的胸口,聽到那一聲接著一聲強勁有力的心跳。




這畫面,有些怪異的熟悉。




彷彿在許久之前也曾有過這樣的場景。




“……你怎麼來了?”




驚蟄喃喃,恍惚以為是夢。




明日就是婚禮,赫連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




一隻大手撫上他的後脖頸,兩具身體交纏在一起,驚蟄如同疲倦的雀鳥,棲息在了寬闊的肩膀上。




冰涼淡漠的聲音裡,卻有些悶悶不樂。




“想你。”




那冷漠的男人道。




“很想。”




多麼奇妙,僅僅不過是出宮月餘不到,竟會是如此想念。




就連這最後一夜,也無法再等。




寂靜的宮廷內,越是臨近日子,那種思念的情感,竟如野草瘋長,根本消失不得。




也不知道那冷硬的心底,到底是如何滋養出這般多無畏無懼的瘋狂。




“不是說,不到時辰,不能見……”




赫連容吻著驚蟄的側臉,而後一口咬住他的脖頸,刺痛讓驚蟄被迫揚起了頭。




“你瞧不見我,”大手蓋住了驚蟄的眼,“便不算見面。”




驚蟄抿著唇,哪有這樣偷換意思的?




但……那一點一點的焦躁不安,被男人這分外幼稚的動作全都撫平,只餘下無盡的輕快與思念。




“……我也想你。”




他說著,吻著,隔著黑夜與手,咬住了赫連容的唇。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