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54章 詩無寐6

    晏傾輕輕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意味怪異,讓徐清圓怔住。

    她聽晏傾說:“我說的熟悉,絕不是因木言夫人像葉詩的化名這種熟悉。而是在某一個時刻,我一定聽過木言這個名字。”

    他已經想了很久他在何時聽過……

    但是……

    晏傾挫敗閉目:“我以前因為生病而經常忘記人,我暫時想不起來我在何時聽過這個名字。你多給我一些時間,我沒有你那樣可以過目不忘。”

    徐清圓心中酸楚。

    也許是情難自禁,也許是他疲憊蒼白的樣子讓人心疼……徐清圓傾身,抱住了他。

    她抱著他腰身,埋入他懷中,聽到他咚咚咚急促的心跳,聞到他身上的薰香。

    二人僵硬,一跪一坐,月光徐照。

    半晌,徐清圓從他懷裡抬起臉。

    他往後仰著身,正俯眼看她。

    她咬唇,又紅臉,又不好意思。她說:“對不起。”

    晏傾別了臉,輕聲:“起來吧,妹妹去睡吧。”

    徐清圓“哦”一聲,拿著那方帕子:“我給你矇眼睛吧。”

    晏傾後退躲開。

    燭火中,她隱約看到他貼著面頰的髮絲後,耳尖紅了。

    他乾乾道:“不必了……你不是相信我是正人君子嗎?”

    徐清圓依然紅臉,依然忍笑,依然不好意思。可她輕聲:“那怎麼行?哥哥教我的,我要保護好自己。”

    她傾身而來,用帕子矇住他的眼睛。

    黑暗降臨的同時,是女郎的溫軟和幽香。

    --

    次日天亮,徐清圓二人出門,混於亂糟糟的小錦裡眾多證人中,被衙役押著一同去錦城的縣衙,等著縣令審這個案子。

    晏傾觀察周圍人,徐清圓則直接明確地告訴晏傾:“清雨哥哥,所有人都在,一個人也沒少。”

    而眾人到縣衙前,等著縣令傳喚。這個時間從一刻延長到半個時辰,再到一個時辰,等著傳喚問話的客人們不耐煩起來。

    眾人叫嚷:“到底有什麼要問的,快些問就是。我們還有其他事要忙。”

    “對,老子是來做生意的,哪能把時間一直耗在小錦裡上?”

    這麼多人等在大堂,罵罵咧咧中,他們被衙役搗棍呵斥“肅靜”。突然有一個衙役黑著臉從外面走進來,對著眾人沒好氣地一揮手:“這個案子結案了,沒什麼要問的了。你們全都過來簽字畫押得了。”

    徐清圓和晏傾對視一眼,怔住。

    他們默默跟著人群上前畫押,幸運的是,又遇到了昨日那個胖子中年男人。男人對他們嘿嘿一笑,排在他們前面,畫押時好奇地問衙役:“怎麼不問話了?木言夫人把事情都說清楚了?

    “哎,那麼漂亮的人兒……她真的殺人了啊?那是不是得判罪啊?小錦裡以後還開不開啊?

    “這才三個月,都死了兩個當家人了。小錦裡這氣運不行……”

    衙役不耐煩道:“什麼清楚不清楚的,木言夫人自盡了,這案子就這麼結了。”

    周圍聽到這話的人齊齊怔住。

    眾人沉默下來,想不到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就這樣香消玉殞。眾人情緒低落,不再爭吵,紛紛上前畫押後離開。

    晏傾和徐清圓混在他們中間做完這些,也被請出縣衙。

    徐清圓和晏傾說話:“我本還想再見一見木言夫人,想看看那畫,問她是從哪裡買的。隨著木言夫人死,這一切都成謎底了……”

    旁邊一道聲音大咧咧地插入:“你等下一任‘木言夫人’選出來,新的木言夫人拿到小錦裡的賬本,不就一切都清楚了?想看那畫,直接問我不就行了?

    “你既是這樣的美人,昨夜又幫我洗清冤屈,我怎麼會連個畫都不捨得讓你看?”

    徐清圓和晏傾扭頭,徐清圓後退,晏傾向前走了一步,擋住他人對身後女郎的唐突。說話的人嬉皮笑臉:“還認得我吧?”

    這人不就是劉禹嗎?

    晏傾問他:“下一任‘木言夫人’是何意?”

    他竟不知道小錦裡的“木言夫人”從來不是一個人。

    可是木言這個化名……分明是葉詩啊。

    劉禹將他們看作鄉巴佬,熱情解釋道:“小錦裡的每一任花簪娘子,都叫‘木言夫人’。我的映娘也想當‘木言夫人’,正積極爭取呢。不至於死了一個人,小錦裡就開不下去了啊。和‘無名君’這個名頭一樣,‘木言夫人’也從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接一個的女子。”

    徐清圓心涼下去。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梁園中那些一個個或主動或被動的走下深淵的女子。

    晏傾聲音溫和:“據我所知,小錦裡原本‘無名君’身邊幫他的人,一直叫花簪娘子。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木言夫人’竟然代替了‘花簪娘子’。”

    劉禹說起這個就興奮。

    他自己邪惡地嘿嘿笑了兩聲,上來就伸手拉晏傾,要和他去角落裡說這些話。

    徐清圓不悅地叫一聲:“清雨哥哥!”

    她緊拽住晏傾的另一隻袖子,不肯晏傾被拉走。她瞪了劉禹一眼。

    劉禹迷茫,只好說下去:“第一任‘木言夫人’,好像犯了什麼大罪,要被朝廷殺頭。然後當時好像有個人,追她追的特別厲害,硬生生把她從教坊弄到了小錦裡保護起來。非但如此,那個人還建了一個什麼樓,把那個女人藏在了裡面。

    “這個事,錦城老人都聽說過吧?反正追愛追的轟轟烈烈,老百姓最喜歡看這種戲碼了。而小錦裡為了迎合,就把花簪娘子的稱號改成‘木言夫人’了。從那時候開始,小錦裡就沒有花簪娘子,只有木言夫人。”

    晏傾心想,這麼多年,他不知道小錦裡發生了這麼多變化。可見宋明河反叛他的心思,從來未死。

    晏傾問:“你還記得那個藏起第一任木言夫人的男子叫什麼嗎?”

    劉禹想了半天,想不起來。

    一個聲音插進來:“叫喬宴。蜀州的上一任州刺史……這麼大的事,誰不知道啊?”

    說話的人,是那個胖子中年男人。

    徐清圓觀察這個人,沒察覺晏傾眸子輕輕晃了一下。

    晏傾袖中手握緊。

    喬宴,字子寐。是南國最後一任探花郎。

    當時為了用科考去鉗制世家,他親自選了科考第一份、也是最後一份名單——

    狀元郎韋蘭亭,是韋浮的母親,死因不明;

    榜眼左明,是如今的大理寺正卿,年紀最大,最愛混日子;

    探花郎喬宴,任職蜀州刺史,再未相見。

    --

    南國的風刀霜劍、風雨滂沱,一直沉浮到今日。

    它暫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