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52章 血觀音45




    這個時間,西域應該有一位領袖,知道了“觀音堂”人吃人的事。這位領袖,應該有過殲滅“觀音堂”的意向。從後世來看,那位領袖,應該就是聖母觀音論佛的對象,維摩詰。



    觀音堂宣傳教義既然來自佛學,西域的佛神便不能坐視不管。



    而將這個秘密傳出去、想靠別的力量毀掉觀音堂的人,應該正是當年已經躲在暗處的喬應風。



    李槐面對觀音堂眾人的惶恐,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來自西域的壓力。李固與他已經決裂,李固不會為了幫他出兵西域,李槐便派出王靈若,前往西域說服那位領袖。



    王靈若完成了這個任務。



    但成為聖母觀音在人間化身的王靈若,這時應該已經虛弱無比。她做聖母觀音化身的時候,眼睛也挖了,身上的肉也割了。她撐過了戰亂,卻沒有撐過戰亂後的和平。



    王靈若死前不知是如何託付人幫自己照顧兒子林斯年。



    我們得知的,是林斯年離開甘州,顛沛流離,四處流浪。甘州是林斯年的傷心地,林斯年應該再不想回去……多年以後,林斯年搖身一變成為宰相林相唯一的兒子,他的妹妹看到他日日在雕刻一枚閉眼觀音的像。



    母親對他的愛,也許保護了他,也許毀了他,我們不得而知。



    我們只知道,大魏建國後,從龍成一年開始,“觀音案”便發生了——



    徐清圓輕聲:“龍成一年,喬應風應該與李槐見過面了。這對從戰亂中倖存的仇人,見面後聊了什麼,我並不能猜出。但是既然‘觀音案’從那時就開始頻頻死人,我們可以做出推測——



    “喬應風,你那時應當已經得到了‘浮生夢’的藥,囚禁了那位朱老神醫,你拿這種藥控制住了李槐。



    “浮生夢可以讓人無聲無息地死在美夢中,但是李槐死在美夢中,哪有那麼好的事?在你看來,他應該付出代價,他應該不人不鬼,他應該成為一個怪物。



    “李槐成為一個怪物,李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李槐日日做噩夢,夢中全是屍體和血泊……這才對。



    “但你很快發現,李槐做下那麼多惡事,可他竟然有良知,他竟然會後悔……也許他還向你道歉了。你憤怒萬分,羞恥狂暴——一個在你看來犯下諸天大惡的人,說自己宣傳‘人吃人’是為了救更多人,說自己殺你是為了保護其他人,還說建立觀音堂想幫助更多的百姓……這多可笑啊。



    “這讓你的苦難變得可悲,讓你的人生看起來一文不值。



    “善與惡能否相互抵消?做盡一百件好事,能否抵消一件壞事?做盡一百件壞事,可最初的無辜,誰來償還?



    “他是前者,你是後者。



    “他想贖罪,你偏不讓他贖罪。你絕不接受一個罪人被人稱頌為英雄,絕不接受一個壞人變成一個好人。他就應該一直混蛋,罪惡滔天……你很快想到了‘觀音堂’,很快想出了讓李槐當殺人兇手、手上所沾血液越來越多、無法回頭無法祈求世人諒解的法子。



    “你要讓他下地獄!”



    徐清圓語氣悲痛,衛士聽得大震,下方有些神智的百姓也茫茫然,看著她訴說整個故事。



    百姓中有人喃聲:“難道堂主真的是殺人兇手?這麼多年殺死扮觀音人的兇手,真的是堂主?”



    徐清圓:“不錯。李槐是殺人兇手,李槐自己也承認。但是李槐不完全是殺人兇手,因為他應該被喬應風控制了,他應該被‘浮生夢’控制了。



    “這些年來,你們可有發現你們這位堂主肢體僵硬,面目模糊,時常木訥……這應該是喬應風在他身上試驗‘浮生夢’的結果。喬應風不想用‘浮生夢’直接殺死李槐,但他要用‘浮生夢’帶給李槐幻覺,讓李槐自己一次次神志不清,想去殺人。



    “因為喬應風深深瞭解李槐的本質——惡不到極致,善不到極致。後悔無用,愧疚餵狗,為了隱藏秘密,李槐會一次次生出殺機。



    “喬應風完全控制了李槐。”——



    吃過王靈若每一口肉的人,李槐也許記不清楚,喬應風卻看得一清二楚。



    當喬宴和葉詩在蜀州經歷官場傾軋的時候,喬應風在甘州控制著一個傀儡,製作了一場又一場殺人案。



    每一次李槐殺完人,看到碎裂的觀音像,都陷入一種迷茫中。



    時間久了,連李槐自己都認為,是他想要除掉那些傷害過王靈若的人,是他想要替王靈若報仇。



    這既正義,又罪惡。



    既讓李槐滿手鮮血,又讓他的良知與心底深處的不安在拔河。



    整整六年,李槐越陷越深,越來越深信不疑——他自己要殺人。



    他不知道是喬應風將殺人的念頭植入他心中,他不知道喬應風玩著這場遊戲,看他苦苦掙扎,喬應風在背後大笑。



    但這場遊戲,玩得越久,李槐越虛弱,喬應風也越無聊。



    直到今年,葉詩跟著衛清無,出現在甘州——



    衛清無攏著面紗,和觀音堂談判的那一日,葉詩靜靜看著在場所有人。



    虔誠瘋狂的教眾,端正肅穆的堂主,辛苦勞作的工匠。四處乞討的小乞兒,坐在牆角打著瞌睡的賴頭和尚,監工罵罵咧咧的兇相,工匠中有人不堪勞苦而露出畏懼神情……



    葉詩與賴頭和尚的眼睛對上。



    二人一瞬間認出了對方——



    徐清圓目中清光閃爍,閉眼,聲音更高些:“我說得可全對?喬應風,葉詩,我想救你們,你們為何還不出來?”



    她聽到下方傳來喧譁聲,百姓竊竊私語聲。



    一位衛士高聲:“徐女郎,你往上面看!”



    靠坐著松柏的徐清圓抬頭,看到聖母觀音像的肩頭,懸崖邊,葉詩和一賴頭和尚相攜而站,隔著三四丈的距離,那二人站在懸崖邊,衣袂飛揚,融於日光中,面容模糊。



    徐清圓目中波光動搖,輕聲:“葉女郎……”



    賴頭和尚粗啞的聲音冷笑道:“然後呢?接著呢?想救人,就說下去啊,徐娘子!你在等什麼,等你那位夫君搬來的救兵嗎?你以為你們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