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4章 4




    林容聽了,復躺下,撥弄著床帳上的流蘇,久久不語,良久,笑:“這畫同我有緣,在姑太太家見了半幅殘卷,便喜歡上了。畫上那兩句詩也寫得好,從沒見旁人這樣畫過畫,很新奇。”



    崔琦笑著點點她的額頭:“這畫上的兩句詩雖好,卻在這樣的畫上,也顯不出來了。你呀,說自己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偏偏還跟以前一樣,專愛在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用心。”



    又問她餓不餓,小廚房灶上溫了紅米胭脂粥,熬得糯糯的,時候正好。



    這時節才半夜,不想驚動府裡的人,也的確不餓,便搖搖頭,想著那畫的事情,雍州陸家?千崖客,說不準師兄他真的也來了,在雍州……



    崔琦見她雖神色淡淡,說過了幾句話,精神卻尚好,斟酌道:“有一件事,想著我們姐妹一場,是不能不告訴你,也叫你心裡有個預備。”



    林容抬眼,聽崔琦道:“雍州陸家昨日派人來提親了,祖母、二叔、長公主都允了。”



    林容嗯一聲,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長公主那日不顧體面,也要促成這樁婚事,必定是有後招的:“江州疲憊,要倚靠雍州,也在情理之中。”



    崔琦半是疑惑半是憂心忡忡:“你年紀小,不知道這崔陸兩家往日的恩怨。往日在洛陽,陸家尊長喪事,二叔彼時瞧不起陸家祖上曾依附太監,在靈堂做賦諷刺,把一位陸家族老氣得吐血而亡,自此便結下嫌隙。”



    林容愕然,想起如今崔訣不苟言笑的模樣:“這……倒看不出來,父親……”



    崔琦繼續道:“往日聽祖母說過,二叔少時乃洛陽名士,高標自持,以天下名教為己任1。時常點評朝廷時事,激揚文字,與宦官交惡。而雍州陸慎,又最是睚眥必報之人。”



    陸慎睚眥必報,林容雖只來了半年,卻也有所耳聞。



    去歲冬日,陸慎的二叔送妻子回孃家,於涼州受埋伏,一家慘死。陸慎聞聽此事,當即點兵,率八千雍州鐵騎破涼州。涼州城內,世家豪族盡被血洗,三萬涼州披甲盡被坑殺,涼州節度使劉邕更是被暴屍城頭十日,屍身被鷹鷲所食。朝廷雖知此事,卻也只得默認,頒佈詔書,命陸慎兼任涼州節度使。



    林容聽了,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裡自己被吊在城頭上,幾隻禿鷲在上空盤旋。那禿鷲幻化出人聲:“你父親崖岸自高,欠我們一條命,如今便由你來還他的罪吧。”



    林容被嚇醒,睜開眼睛,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大丫頭翠禽掛起帷帳,抱了衣裳過來:“縣主醒來,可是好睡,已經快午時了。奴婢命人做了白玉蝦圓,蝦圓照縣主說的法子,先用雞湯火煨,再用紫菜拌,果然清亮爽口,又不失蝦的本味。還有班魚,也是照縣主的法子,用雞湯煨,再下酒三分,水一二分,秋油一分,起鍋的時候加一大碗薑汁,再不用別的了……”2



    林容叫她服侍著先用釅茶漱口,這才穿衣洗漱,笑著打斷她:“好了好了,端上來吧。”



    丫頭魚貫而入,直在外間方桌上擺了一二十道小菜,翠禽一邊佈菜一邊回稟:“老太太送來的幾個丫頭打發回去了。老太太覺得叫長公主拂了面子,昨日便開始稱病,折騰得滿府的女眷都去侍疾,連六姑娘也一大早便被叫過去了。另新選了幾個丫頭過來,都是現成都得用的。都叫她們在廊下候著,縣主要不要見見?”



    林容搖搖頭:“待會兒再見吧。”



    翠禽往林容填白瓷小碗裡夾了塊魚肉,接著嘮叨:“喜順她姐姐照著縣主寫的方子,買了藥來,不過吃了三日便大好了。昨兒來園子裡磕頭謝恩,說江州城的大夫都請遍了,都說沒得治了,還是縣主的方子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