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4章 4




    林容本不想顯露醫術,只那日見小丫頭躲在廊下哭得可憐,一時起了醫者之心:“我哪裡會開方子?只不過忘了是在哪本古書上瞧見過這個病,依葫蘆畫瓢寫下來,原也不知有用。”



    剛用完飯,長公主便到了,她出生的時候正是王朝極盛之時,後嫁給崔訣,除了與老太太有些婆媳之爭,一輩子順遂,養得一副說一不二的凌厲性子。



    她生得明豔大方,卻不喜脂粉打扮,照舊一身半舊的雲緞,拉著林容打量,皺眉:“又瘦了!”旋即又笑:“你要養好身子,雍州可不比江州,那裡聽說很冷,十月便開始下雪,等到十一二月的時候,連路上都起了冰,來年開春才會化開。”



    她冷冰冰地手撫在林容臉上,嘆息:“十一,如今是亂世,你舅舅的政令連洛陽都出不了。什麼情啊愛的,飄若雲煙,都是虛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都是為你好?



    林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崔十一娘,也並不打算長久地扮演崔十一娘,她覺得自己總歸是要走的,並不曾把這裡當做家,也萬分不習慣這裡的生活。



    不知怎的,此時聽了長公主一番話,竟然平白生出一股怒氣來,林容望著她冷冷道:“倘若為一個人好,便是要逼死她,那這種好,倒也大可不必了。”



    長公主站起來,斂了笑,定定望著她,好一會兒才扯出個冷笑來:“你說你忘了從前的事,原來是扯謊,看來不止記得清清楚楚,還等著跟我一筆一筆算賬呢,是不是?別怪我話說得難聽,你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須得你做的事,你是一件也不能少的。你要有志氣,安安分分得嫁去雍州,將來未必沒有我求你的一天。”



    “你是崔家的姑娘,享了這十幾載的榮華,受江州百姓供養,自該為江州盡力。你往日有些小兒女心思,我是知道的。如今,定了雍州這門親,你就趁早收起來,別又弄出個墜崖來,叫大家都沒臉。你父親肯替你遮掩醜事,我卻是眼裡再揉不得沙子的。”



    長公主說完這些話,便吩咐人封了園子角門:“你們縣主養病為重,素日喜靜,更不許人打擾。”



    林容知道,這便是軟禁的意思,只怕不到出嫁那日,是絕不會叫她出門走動的。



    封了角門,叫侍衛嚴密把守,一時之間連丫鬟婆子行動間也受限。崔琦也進不來,只託人送了十幾本官邸藏書閣的書進來。



    林容終日無事,一兩個月間竟把那些書都翻了個七七八八。



    這日,歇過了午覺,便拿著一今人的讀書筆記慢慢讀著,其中寫‘偶得雍州千崖客手書一副,其字畫雖不堪,然則短句似妙手偶得,真乃文章天成也’。



    林容這才發現,那筆記裡還夾雜著一副手書,翻開來,是陌生的柳體,只那詞卻無比熟悉——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她一時愣在那裡,這句條幅是大領導的最愛,又因為領導酷愛書法,除夕的時候每人發了一條幅,當做春節福利。別人也就象徵性地拿回家,只有跟林容同一個導師的研究生師兄煞有介事地貼在自己辦公室裡,不僅貼在辦公室裡,還日日臨摹。林容嫌他丟人,好久都沒好意思跟他說話。



    林容胸口微微發熱,整個人忽然輕快了許多,彷彿於混沌之中尋得一點微光,這裡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的。



    至少,不是一個人,那另外的那個人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