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22章 第 22 章(三合一)




    他打開大門,見外面雨已經停了,頓時覺得雨後荷塘甚美,瞥見廊下立著崔十一娘身邊的六七個僕奴丫頭,吩咐:“上去伺候你們夫人。”



    翠禽同鳳簫匆匆上了樓,推開門,見小屋裡已亂得不成樣子,書畫散亂一地,有些上還有腳印,屏風也倒了,帷帳的五色穗子也叫人生生拔掉,當面一條春凳,一女子鬢亂釵斜,面窗而坐,露著後背,正用小衣擦拭前身什麼地方,獨獨下身的裙子十分完好。



    翠禽驚呼一聲:“縣主?”



    林容此刻頭還昏昏,並沒注意到有人上樓來,此時聽見呼喊,忙不迭取了外衫披上,依舊背對著,沒有轉過身來:“我沒事,你們取一套新衣裙來,妝匣子也送來,我穿戴好再回去。”



    話雖平常,聲音卻嘶啞了。



    鳳簫欲進門去,卻叫林容喝止:“別進來,去取衣衫,我一個人待會兒。”



    兩個丫頭便不敢再進去,打發了小丫頭回去取衣衫等物,安安靜靜侯在門外。那路沿著岸邊,又不好走,去來不下三刻時辰,等丫頭了取了東西回來,天已經黑盡了。



    翠禽、鳳簫不叫進去,點不得燈,小閣樓裡黑漆漆一片,只隱隱見縣主枯坐在那春凳上,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



    翠禽稟道:“縣主,東西取回來了。”



    林容便道:“放在門口的小桌上,然後出去等著,我自己穿就是了。”



    門吱呀開了又合上,聽得人退了出去,林容這才起身,腳腕不知磕到了哪裡,一落地便生疼,她勉強穿戴好,也顧不得什麼脂粉,只把頭髮梳好,就算了事了。



    只胸口很不成樣子,便是這寬鬆的輕羅衣,走動間摩擦,頓覺火辣辣的疼,她這時才去瞧,發現已經腫了、破皮了。



    林容嘆了口氣,心裡告訴自己一萬遍不在乎,卻又不能自控的流出淚來,她面無表情地用袖子擦乾,心道:別矯情了,林容,你又不是真的古代女子,這又有什麼的?一面又埋怨自己,做什麼出來亂逛,在江州時,不是早就想好了對策嗎,叫你一時放鬆,得意忘形。



    又坐了好一會兒,聽得翠禽、鳳簫在外面喚,這才開門出來,叫丫頭們簇擁著往回而去。



    翠禽見林容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到樓下時,便吩咐鳳簫:“我瞧著縣主身上,少了一串珍珠手串,那隻金鳳玉搖也不見了,你領著丫頭務必要尋到,免得流落出去生事。”



    鳳簫應了,領著兩個小丫頭裡裡外外尋遍了,只找到那支金鳳玉搖,第二次往那小閣樓裡去時,才發現珍珠手串斷了,散落了一地的珍珠粒,她不辭辛苦,又一粒一粒撿起來,數了數:“正好三十六顆,齊了,咱們回去吧。”



    等回了院子,見翠禽正在碧紗櫥裡整理荷葉、荷花苞,丫頭們個個斂聲屏氣,大氣不敢出。鳳簫把珍珠手串,金鳳玉搖遞過去,正想開口問,便叫翠禽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裡面:“噓,小聲些,縣主心裡不大痛快呢。”



    鳳簫不大懂,聽得縣主在裡面喚人,忙進去:“縣主。”



    林容半臥在床上,一隻手腕探開紗帳,吩咐:“回來的路上,我看湖邊有一處長著蕁麻草,明日你去摘一點回來,我要用。”



    鳳簫點點頭:“是!”



    鳳簫退出來,不明白縣主心裡為什麼不痛快,曲嬤嬤進來,尚且不知小閣樓那處發生了什麼,問:“縣主今兒怎麼這個時辰才回來,衣裳也全溼了,頭髮也亂了,眼睛瞧著倒像是哭過一樣,才剛有什麼吩咐,你老實說,不許瞞著?”



    鳳簫不敢說,搖搖頭道:“叫雨淋溼的,吩咐我們明兒早起去摘一點蕁麻草。”



    曲嬤嬤問:“雨淋溼的?我看倒不像。”又問:“蕁麻草?摘這個做什麼,不是花也不是香草?”



    鳳簫搖搖頭,說了一句不知,躲去碧紗櫥,同翠禽一起默默整理荷葉,好一會兒,見著屋內屋外沒人,問:“翠禽姐姐,今兒縣主在小閣樓裡是不是圓房了。曲嬤嬤不是時常唸叨著嗎,這難道不是好事?好事,怎麼見縣主不大高興的樣子?”



    翠禽往她耳朵上使勁擰了擰:“你個小丫頭,滿口說的是什麼話?圓房這個話也是你能說的?”



    鳳簫點頭,又問:“圓房的時候,女子的聲音也會變嗎?我在下面聽著,那聲音簡直不像縣主了……”鳳簫這個天真的小丫頭,無知者無畏,倒是什麼話都能問得出來。



    翠禽狠狠瞪了一眼鳳簫,欲言又止,瞥了一眼內室,小聲道:“主子的事,別往外說,也別問。”



    林容回院子來,只在浴池中泡了小半個時辰,恨不得全身搓掉一層皮來,別的地方倒罷了,偏胸口處連沾水都疼。她這時合衣臥在床上,此刻聽得外間丫頭碎語,又覺胸口火辣辣地疼,鼻間還彷彿縈繞著陸慎身上的不知名的薰香,一時更加煩躁。



    她索性坐起來,剝開小衣,見雙峰上的淤痕,漸漸由早先的淺紅色變成暗紫色,一雙紅珊瑚,已經破皮了,耷聳歪著。這夜又更熱了,薄汗一出,流到破皮處,越發疼得厲害。



    林容心裡暗罵了一句‘畜生’,往櫃子裡尋了清涼膏塗上,一夜輾轉反側,不知多久才睡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杭卿便來了,站在廊下問翠禽:“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雨,夫人醒了沒有?”



    林容這時仍舊沒起身,雖然極困,眼皮發腫,但是胸口塗了藥,一晚上又癢又疼,壓根就睡不太著,索性坐在床上,心裡把那陸慎直罵了個百八十遍,猶不解恨。



    聽見外面杭卿的聲音,吩咐鳳簫引她進來,隱在簾子後:“身上有些倦倦的,坐起來就頭昏,便沒起身。杭卿姑娘一大早來,有什麼事?”



    杭卿是內院的總管,陸慎也並不刻意瞞著她,自然是能猜到那湖邊的小閣樓裡發生了什麼的。她望著那淺淺浮動的天水碧床帳,心裡有些發空,見裡面女子寒暄如常,只聲音略微嘶啞,語氣越發恭敬,稟告:“這幾日都要下雨,姑老太太擔心路不好走,便不再多留一天,晌午便要啟程去徐州。”



    林容喔了一聲,姑老太太對她還算不錯,至少跟陸慎比起來那簡直不要強太多,按她的本心,是很樂意去送行的。



    至是,那時陸慎必定也在,她現在實在不想看見他,作有氣無力狀:“姑老太太昨兒本想吃一道我做的荷葉蓮蓬粥的,興沖沖領著人摘荷葉,只我不爭氣,淋了雨今兒就起不了身了。又怕過了病氣給長輩,請杭卿姑娘替我同姑老太太告罪,不能替她送行了。”



    一面又吩咐杭卿,捧出數個錦盒:“這是給姑老太太的,不是什麼貴重,是我自己親手做的一些鞋襪衣衫,雖手藝不好,卻是我的一點孝心。”實際上是翠禽、鳳簫她們晚上關著門做的,林容充其量補了一兩針。



    杭卿點點頭:“夫人身子可要緊?等用過了午飯,奴婢喚幾位大夫進來瞧瞧。便是尋常風寒也難受,用幾幅要才好。”



    林容道:“有些氣悶,走路也沒力氣,麻煩你了。”



    杭卿回話的時候,陸慎正陪著姑老太太用飯,聞言皺眉,反倒是姑老太太問了幾句:“可要緊?”



    杭卿想了想,把林容的話,歸納了一下:“夫人說有些胸悶乏力。”倘若是林容在,定要搖著她的肩膀糾正,是氣悶,不是胸悶。是氣悶,不是胸悶!!



    陸慎聽得‘胸悶’二字,臉色微不自然,偏過頭夾了一筷子菜送在口裡,卻未瞧仔細是羊肉,向來不喜其腥味兒,味同嚼蠟。



    姑老太太瞧了瞧陸慎,這本就是她順水推舟的,又有什麼事瞞得了她呢,笑笑:“不妨不妨,別的什麼病倒有可慮的,只是胸悶的話,你叫兩個大夫請請脈,歇幾日便要好了。”



    陸慎偏道了一句:“長輩出行,竟不相送,何其沒有規矩?”



    姑老太太笑:“不妨不妨,日後生個世子出來,便是最大的規矩了。”一句話,便把陸慎堵得嚴嚴實實,半晌說不出話來。



    用完了膳,將要啟程的時候,卻又下起了大雨,陸慎便勸:“這雨一時停不了,路上也不好走,姑祖母不如晚幾日再啟程,拜祭裴令公,也不差這一日兩日。”



    姑老太太搖頭:“我這一生,受裴令公恩惠頗多,數次相救於危難之中,又不因我的女子之身,加以鄙薄。若沒有他,我是不能活著從江州回來的。他活著,我無以為報,死了,我卻要替他祭一祭。你不必勸我了。”



    又勸導他:“我聽德公說,江州送來布匹五萬,雖是有事相求,但咱們拿了人家東西,也別苛待人家女兒。千年修得共枕緣,便是她姓崔,也註定同你有緣吶。”



    陸慎向來孝順,雖不大認同這話,卻只默默不語,並不出言反駁。



    言罷,姑老太太,不顧大雨,蹬車而去。



    午後,杭卿果請了兩個大夫進府診脈,林容換了衣裳隱在簾後,搭了一塊兒手巾,伸出一截滿是紅疹的皓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