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淮琅 作品

94、十一次回頭

    她咬牙切齒面容猙獰,看得許衛東和鍾瑩一起膽寒。

    “哈哈哈,我太天真了,老天想折磨我,又怎麼會輕易讓我如願。生小苦的時候,我就查出了現在這個病。好幾年了,人渣沒抓到,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舅舅舅媽早就不認我,單位強制我休病假,不發工資,沒半年就說我曠工把我開了,我連告都沒力氣去告了。為什麼去夜總會陪酒?一方面是需要錢,一方面是我想在死前找到那幾個人渣!”

    她沉默了片刻,又露出哀傷神色:“小苦是孽種,可畢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在肚子裡的時候我每時每刻都想捶死她,等生下來,又是另一種感覺了。她命不好,投胎成了我的女兒,成天被我打罵,兩三歲就會做家務討我開心,從來不要玩具,不要新衣服。我喝醉了,一天一夜吃不上飯都是常有的事,她又有什麼錯呢?沒有爸,媽也快死了,她才五歲,無親無故的,以後也要過上像我一樣的人生嗎?”

    許衛東嚥了咽口水:“我可以收養她。”

    “不,收養的跟親生的能一樣嗎?隨便找個家庭和你家大業大的許家能一樣嗎?許衛東我恨不得你死呢!為什麼會不計前嫌地救你知道嗎?就是想巴上你家!你欠我的,你欠我命,兩條命!我要我女兒做名門小姐,有名有份的名門小姐,我要所有人都高看她一眼,永遠沒人敢欺負她!”

    “唉,你想岔了,當了名門小姐日子也不一定好過,她畢竟不是從我老婆....我考慮考慮吧。”許衛東最後說了一句:“對不起,秀紅,我真的不知道。”

    女人怪笑:“晚了,不過我接受。”

    千禧年了,溫柔恬靜的楊秀紅居然變成這副模樣,居然經歷了這樣的人生,

    鍾瑩驚詫萬分,但最令她驚詫的,還是妹妹的身世。小苦......她叫甜甜啊,許甜,許家曾孫代裡唯一一個單名的孩子。

    鍾瑩相信許衛東不是見死不救的人,當時一定還有些細節不為人知。不過僅憑楊秀紅救過他的命,揹負罵名認養一個孩子,也不是說不過去。可楊秀紅不瞭解豪門,真的想岔了,挾恩以報換來的只是私生女名份,外人不敢欺負她,家裡受的氣可一點也不少。

    鍾瑩感覺爺爺似乎知道內情,對許甜態度還行。至於為什麼不告訴蘇小柔,讓她受那麼大的傷害……因為許衛東帶個養女回家結果也一樣,什麼救命恩人,陪酒女無緣無故為什麼救你?為什麼讓你養她孩子?說許衛東和楊秀紅沒什麼她一萬個不信。要跟她解釋清楚裡面的彎彎繞繞很難,還容易引發別的方面的追問,不如報恩徹底些,遂了楊秀紅的心願。

    即使妹妹非他親生,可鍾瑩想起許衛東那些哄人的話,還是覺得他嘴臉可惡,吃死了蘇小柔,他知道無論鬧出多大的事,老婆都跑不掉。他沒有和她真正心靈交融,或者說得更過分點,他認為蘇小柔跟不上他的精神高度,認為她無法參透太複雜的情感,只是把她當作心愛的寵物對待,哄哄摸摸耍耍賴,一輩子如此。

    第八次回頭,她再次見到了晏宇,精神面貌比上一次好了很多。白襯衫灰西裝,頭髮打理得很清爽,五官依然英俊帥氣,可顯而易見的有點年紀了,三十左右吧。正舉著一部小巧的翻蓋手機,邊通話邊從某棟大樓裡快步走出來。

    “媽,您說。哦,晏辰飛機幾點落地?我現在有個會要開,可能趕不及去接他,晚上回家吃飯。”

    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樓前等他,司機為他拉開車門,鍾瑩跟著鑽了進去,坐在他身邊聽他電話接個不停,不是什麼研發,就是什麼談判,那種隱隱約約的念頭又閃現了出來。

    陪他開完一個會,鍾瑩才發現這個時候的晏宇脾氣很有點火爆,聽到不滿意的地方當場發飆,用詞十分尖銳。無能,愚蠢,不能幹收拾東西走人都說出來了。

    會議結束,他開

    機,電話很快又響起。房間裡只剩他一個,話筒裡的聲音炸裂般巨大,鍾瑩就趴在他肩頭聽得一清二楚。

    “小宇,你弟弟出車禍了正在搶救,快到三院來!”

    他轟地站起,外套來不及拿,穿過鍾瑩向外奔去。鍾瑩心神俱裂,回身跟上,剎那間走進一片白茫茫裡。

    第九次回頭,她看見鍾靜歸國,嚴冉捧花迎接,然而她身後卻跟了一個叫媽媽的混血男孩兒。

    第十次回頭,她看見陌生的中年女人敲開鍾家門,遞上一提飯盒,兩鬢微霜的老鍾拒絕接受,並說,你不要再來了。

    鍾瑩心急如焚,晏辰怎麼樣了?他出事到底是哪年哪月哪日?

    第十一次回過頭,她又看見了數不清的鮮花,白酒,香菸,信件和......一塊墓碑。

    她手指筋攣,渾身顫抖,張大了嘴,像晏宇那樣拼命地張著,卻發不出丁點聲音。眼球漲痛得幾乎要爆炸卻流不下一滴淚,死死盯著那碑,將每一個字深刻心底。

    烈士李舟橋之墓,生於一九七三年四月十二日,犧牲於二零零六年九月九日邊境排雷任務。

    作者有話要說:每天裝聾作啞內心煎熬,下章很重要須得反覆思考好好打磨,放孩子一馬,明天儘量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