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39章 第 39 章

 陸書瑾在十歲之前是不知道過年添新衣的。

 後來十歲那年, 姨母給她指派了一個丫鬟,正趕上過年的時候,那丫鬟問她新衣在何處,拿出來曬曬太陽, 大年初一好穿。

 陸書瑾說我沒有新衣。

 丫鬟大為驚訝, 此後陸書瑾才知道,大家過年都是要買新衣服穿的, 再貧窮的人家, 也會買了布料給孩子做一身新衣裳。

 但陸書瑾沒有爹孃, 她從未在新年時收到一身漂亮的新衣裳。或許四歲以前有, 但是她不記得了。

 所以當她看到三個裝了新衣裳的盒子擺在桌上時,心中的喜悅是很難抑制的,那是她這麼多年來收到的最好,也是她一直盼望的禮物。

 儘管她收到的是三身男裝。

 衣裳的尺寸稍大了些, 但因為是冬衣, 所以往裡面添兩件衣裳之後也算合適, 陸書瑾在蕭矜的催促下將三件外衣都試了試。

 除卻第一件的杏色衣袍, 下面的兩件一個是海棠一樣的顏色, 赤紅鮮豔,袍擺走了一圈金絲線所繡的雲紋,看起來喜慶又莊重,彷彿是什麼大場合所穿的衣裳。最後一件則是黑白兩色,雪白的長袍上繡了傲然的竹影,色彩純粹而紋樣簡潔。

 昂貴的東西,總歸有昂貴的道理。

 陸書瑾愛極了這三套新衣,本想疊放起來好好愛護,但又怕疊起來衣裳會有摺痕, 便學著蕭矜的樣子將外衣掛在床邊。

 她高興得不行,但蕭矜卻是不大滿意的。

 衣裳換了,鞋子也得換,髮帶也得換,還要配幾個玉佩,髮簪,如此才能徹底讓陸書瑾改頭換面。

 但這些東西若是喊季朔廷去買,他又嘮叨個不停,蕭矜想著反正過兩日要拆線,他自個出去買。

 他坐回去,將沒寫完的信收了個尾,待墨跡幹了之後折起來,塞進信封中,盯著看了會兒。

 他尚在猶豫。

 蕭矜的確有想將陸書瑾留在身邊的想法,這是一個需要慎重考慮的決定,他爹那邊倒不算難辦,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徵求陸書瑾的意願才行,若是陸書瑾不願意他也沒轍,但蕭矜暫時開不了這個口。

 總不能就給陸書瑾買了幾套衣服,管了幾頓膳食,張口就要把人拐回家吧?

 蕭矜想了想,便將信先放入櫃中,壓在了書本之下。

 還是再等等吧,反正此事並不著急。

 夜色漸深,蕭矜桌前的燈仍在亮著。

 他很少有如此正經的時候,這張桌子搬到舍房之後他幾乎沒用過。但眼下齊家和劉家作為盜洗官銀的從犯,楊家作為協從方,這中間零零散散的關係牽扯以及賬目須得好好算清楚才行。

 葉洵為何這麼著急把陸書瑾抓去,就是因為當初合夥盜取官銀的時候,這幾家定是暗中做了什麼約定,並有一種相互制衡的把柄,一旦其中有人反水,其他人就會被牽扯進去,反水的那方會成為眾矢之的被聯手對付。

 但蕭矜目前還沒有找到這個把柄。

 當然這幾家的聯合,也不僅僅是為了貪汙官銀那麼簡單,他們做的事遠不止這些。

 蕭矜為了理清思緒,將所想到的東西全部寫在了紙上,思考累了,他起身將紙遞進燭臺,火苗開始吞噬這滿滿都是字的紙,瞬間消失不見。

 忽而一聲小小的痛呼傳來,並不明顯,但在如此寂靜的房間裡,還是一下子就讓蕭矜給捕捉到了,他微微偏頭。

 陸書瑾老早就睡了,許是因為心情好,她睡得很深,翻身的時候不曾想壓到了耳朵,剛穿的耳孔還未張好,堅硬的茶葉梗被壓得狠狠忘耳朵上戳了一下,劇烈的疼痛頓時將她從睡夢中扯出來,她一睜眼發現房中還亮著光。

 耳朵上傳來溼潤的感覺,她趕忙坐起身用手一摸,接著微弱的燈光一瞧,指尖上都是血,陸書瑾沒忍住一聲低呼。

 她披上外衣下床,摸出一塊絹布去擦耳垂的血,輕輕一碰就傳來鑽心的疼痛,按了按拿下來一看,絹布上被血染了一小塊,血流得似乎不少。

 她頗感頭痛,第一次給耳朵穿孔,並不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怎麼應對。

 正煩著時,旁邊忽而傳來輕敲屏風的聲音,陸書瑾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蕭矜站在不遠處,懶散地倚著屏風,身影攏在昏暗的光線裡,語氣有幾分不大明顯的輕柔:“怎麼了?睡不著?”

 她輕輕搖頭,這麼一晃,耳垂上的血珠就落了下來,在白嫩的耳垂上極為明顯,滴落在她的肩膀。

 蕭矜看見了,登時明白她是怎麼個情況,牽著嘴角笑了下,“過來我瞧瞧。”

 陸書瑾將外衣繫好,繞到另一邊,就見蕭矜站在象牙燈罩前點燈,光一亮起,視線也變得清晰。

 蕭矜拿出兩個小瓷瓶,指了下軟塌,“坐過去。”

 她聞言聽話地坐下,隨後蕭矜也跟著坐在邊上。陸書瑾將整個身子都撇向另一邊,將滴血的耳垂對著他。

 蕭矜湊近,就見那個耳洞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流血,當中卡著的茶葉梗似乎也因為外力歪了,撕扯了耳孔才造成這個原因。他用手輕輕捏住陸書瑾的耳骨,將茶葉梗拔了出來。

 疼痛是一剎那出現的,陸書瑾沒有防備,身子抖了一下,本能地閃躲,如此落在蕭矜手中的耳朵就被扯了一下,雖然力道不重,但瞬間就染上了紅色。

 蕭矜用手按住她的後脖頸,道:“別亂動。”

 他的指頭落在後頸骨上,瞬間傳來一陣酥麻,陸書瑾僵住了身體不敢再動,看起來有些緊張。

 蕭矜也不知道她緊張個什麼勁兒,笑了一下,將兩個瓷瓶都打開倒在碟中,藥粉和藥膏混在一起,他用食指勾了些許,先把流出來的血用溼布擦乾淨,然後迅速地將藥膏抹上去,雖然力氣輕柔,但還是讓那個陸書瑾痛得皺眉。

 “怎麼能用這玩意卡著耳孔呢?”蕭矜攆著茶葉梗小聲說。

 陸書瑾回頭看一眼,上面已經被血浸透了,她道:“若不戴著東西,明一早這耳孔約莫就長住了。”

 蕭矜盯著她的耳垂,原本是想看看還會不會有血珠冒出來,但恍然間就走了神,在心中疑惑,這小子的耳朵怎麼看起來這麼秀氣?跟個姑娘家家似的。

 轉念一想,陸書瑾好像不僅僅是隻有耳垂秀氣,這人的鼻子眼睛嘴巴,似乎都透著一股秀氣,難怪會被春風樓的小香玉說與小倌相像。

 蕭矜經常進春風樓,見過不少小倌,他們有的會穿羅裙帶珠釵,用溫軟尖細的嗓音說話,身上一股子濃重的香味兒,看起來跟女子無差。

 陸書瑾從本質上就不同,她是個文人,身上沒有香味,只有書卷氣息。

 正想著,視線中的耳朵一動,陸書瑾轉頭看他的眼睛,打斷他的思緒,“怎麼了?”

 蕭矜斂了眼眸,起身找出先前季朔廷帶來的一罐茶,隨手捏出一點,挑了其中一個較為筆直的茶葉梗,說:“你若不想耳孔長住,就暫且用這個吧,明日再換。”

 陸書瑾點點頭,歪著頭配合,蕭矜俯身過去,輕淺的呼吸落在她的耳朵脖子上,癢癢的,讓她很不適應,強忍著瑟縮肩膀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