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06 章 Chapter . 11

  我艱難地抬起了頭,還是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刺耳的大叔音直衝耳膜,讓人心煩意亂,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視野裡搖搖晃晃的重影終於合成了一個,不過映入眼中的第一樣東西就是末廣鐵腸那沾上了一大片我頭上的血的軍裝,我花了一秒鐘調整了一下心情,決定當做無事發生,然後堅定地繼續抬頭。

  我看到了……

  一個很醜的不倒翁。

  白色的肚子,背後是半橙半灰的色塊,橢圓的頭上頂著貓一樣的耳朵,臉上帶著鬍鬚似的紅色花紋,半月牙形的眼睛一看就很邪氣。

  而現在,這個很醜的不倒翁正搖搖晃晃地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從那小小的、三瓣的貓嘴裡,用與之截然相反的音量大聲叫喚著,就像是個居酒屋裡的中年大叔。

  “喵……呼……哈啊……這是哪……?”

  “酒——!給本大人拿酒來——嗯、哼哼……酒——”

  看著這個明顯是撞傻了的醜不倒翁,我決定把剛剛用來形容自己的「眼冒金星」四字送給他用。

  ……但是為什麼打開高天原大門的會是這傢伙啊??

  我忿然起身,起、起……

  我起不來。

  “末廣閣下……您的刀割到我的心臟了。”

  “嗯。”

  末廣鐵腸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半點看不出他可能剛斷了幾根肋骨。

  您嗯個錘子嗯。

  我憋屈地想要縮回去,同時在心裡給從天而降的醜不倒翁又加上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新的外號,當我就要縮回到原位、第五個外號在心底呼之欲出的時候——

  叮、

  一聲獨屬於金屬的脆響落進了我的耳中,乾淨利落,毫無拖長的尾音。

  肉眼可見的氣流在我身邊盤旋凝聚,陣陣輕風拂過了我的面頰,我感覺到身體一輕,貫/穿胸口的刀尖仍留在血肉之中,但末廣鐵腸手中的長刀卻不再能夠束縛住我的行動。

  耳畔傳來了空氣顫動間極低的嗡鳴,有些像是蜜蜂飛舞的聲音,但卻沒有那麼吵人,又像是鳥兒劃過天際是撲打翅膀的輕響,但又比那純粹得多。

  我眨了一下眼睛,視野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角月白的衣袍,邊沿處齊整地用金線繡著繁雜的花紋,在璀璨的夕光裡熠熠生輝。

  我無比輕快地、沒有半分猶豫地叫出了那個我爛熟於心的名字。

  “風生。”

  “嗯。”

  清透的嗓音裡帶著些許的不耐,少年模樣的妖怪提著我的領子,把我拎了起來。

  我扭過頭,一臉誠懇地眨巴著眼睛,抬起的右手豎起了三根手指,比劃出了一個標準的發誓的手勢。

  “我沒惹禍,真的,我發誓。”

  “你覺得我會信麼?”

  白髮金瞳的妖怪挑了挑眉,野獸一樣的豎瞳裡寫滿了“懷疑”二字。他寬大的袖擺垂在我的臉頰邊,質量上好的面料拂過我的臉,順滑細膩得像是清涼如水的月光。

  “嗯……”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

  忍無可忍,他鬆開了揪著我衣領的手。我笑嘻嘻地落在了地上,腳下踩著的是讓人心安的踏實土地。

  晚霞絢爛,那從落日盡頭而來的參道與鳥居,不知何時已消散在了金黃的霞光之中。

  *******

  末廣鐵腸的臉色很糟糕,比我給他的衣服沾上了一大片汙血的時候還要糟糕。他黑著臉,纖長鴉黑的睫毛垂下,渾身好像都在冒著黑氣。

  不過我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的刀斷掉了。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裡還插/著一截銳利的刀尖,至於刀身,我抬頭看了看末廣鐵腸手裡的刀,那柄細長的、西洋制式的軍刀,突兀的斷掉了一截,少了帶著優美弧度的刀尖,只剩下的光禿禿的一截斷面。

  末廣鐵腸在我被拎起來的時候,就抽出了貫穿他胸口、把他釘在地上的那柄條野採菊的刀,他果斷地起身後退,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想來是風生露的一手終於讓他感到了幾分威脅。

  意識到這一點讓我感覺有些挫敗,剛剛和他打了半天,這傢伙都還能冷靜自若地和我聊天,然而風生只是一揮袖子斷了他的刀,他就立刻拉響了十級警報。

  我不爽地撇了撇嘴,老老實實地在風生身邊站好,露著森然白骨的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斑駁的血肉有著壞死的跡象。

  砸了我一腦袋的醜不倒翁晃晃悠悠了半天,終於清醒了過來,邁著小短腿噸盹噸地跑到了我的腳邊。雖然說搞不明白為什麼高天原裡出來的會是這樣一對奇葩的搭配,但我還是非常知禮地和它問了好。

  “斑,你腿呢?”

  “嗯……?”已經胖成了個球一樣的斑舔了舔身上的毛,過了幾秒才反應了過來我話裡的意思,瞬間暴跳如雷,“臭丫頭!竟然敢嘲笑本大人高貴的身姿!本大人的腿不就在、就在、唔——嘿!哈!”

  它努力地蹦躂著,想要抬起腿給我看,但成效委實不怎麼樣,看起來就像是個在地上彈來彈去的皮球,就連對面的末廣鐵腸也一臉迷惑地看了過來。身為一隻威震一方的大妖怪,能夠把自己憑附的招財貓軀體吃成只白豬,它也算是前無古妖后無來者了。

  “末廣閣下。”我朝末廣鐵腸的方向邁出了一步,對他說道,“要不今天咱們就先這麼算了唄?你看,偵探社的其他人這會兒都該跑遠了,和我們繼續打也是浪費時間。不如您先拖著那邊的……條野閣下先回去和其他人開個會?”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邊已經躺了許久的條野採菊,看見他身上插著的那柄太刀,立刻又補了一句。

  “順便您能把我的刀還給我麼?”

  頭可斷、血可流,社長借的太刀不能丟。作為偵探社的最佳員工,我絕不會在一樣東西東西上跌兩次跟頭。

  末廣鐵腸看著我,似乎是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麼,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不動神色地後退了半步,靠在了風生身上。雖然看起來活蹦亂跳的,但我的這副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我覺得有些冷,從傷口處傳來的疼痛遍及全身,冷汗混著血跡滑下,浸透了已經看不出原色的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