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飛昇 作品

45.正文完結 正文完結

可他是皇帝,是隻要願意,就無人能改變想法和決定的皇帝,包括自己。




文杞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說了一聲知道了,便轉身離去。




這反應終於讓魏琰抬頭看了一眼。




兒子的背影裡都寫著惱怒,魏琰知道他在生氣。這在平日裡當然是要緊的,但是現在……




他重新低下頭,繼續在那一堆的寶物中挑選著合適的物品,眉梢裡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意。




至於現在,當然是去見梁瓔最重要。




不……也不是去見她,魏琰糾正著自己,他只是去體恤民情而已。




***




有了孩子以後,時間都像是快了許多。歲暖過週歲的時候就已經會叫孃親,會不太穩地自己走了。




她開口說的第一句就是“娘”,周淮林帶歲暖的時候,都會偷偷教她叫娘,好在這聰明的小丫頭不負他的期望,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娘”出來的時候,眾人都笑著打趣:“誒呀,小小姐果真是聰明,一眼就看出了這家裡誰最大。”




梁瓔把女兒抱了起來。




這一聲“娘”,不知怎的,讓她的心,一瞬間被狠狠觸動。




仿若是時間的旋轉,過去與現在在某一刻重疊,讓她想起文杞第一次叫自己母妃時的模樣。




殘缺與圓滿,原來當真都像那月亮似的,會不斷地循環往復。讓她重複經歷失去與得到。




肩上突然多了重量,是周淮林拍了拍她的肩。




梁瓔曾經也遺憾自己無法叫一聲歲暖的名字,無法應一聲她的“孃親”,可此刻都釋然了。




哪裡能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呢?或許就是有這樣的殘缺,才讓她不至於覺著如今的一切都太過虛幻。才能讓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實的。




無論是曾經的苦難,還是如今的幸運。




***




歲暖的週歲宴沒有過去太久,周府就陷入了空前的繁忙之中。




原因無他,皇帝南下巡視各州,下一個目的地就是峻州。周淮林作為峻州刺史,周家很有可能要接待皇上,是以上上下下都尤其重視。




這幾日家裡不是修繕陳舊的牆壁磚瓦,就是移植了不少盆栽點綴花園。




梁瓔這日還發現院裡的下人都少了些。




丫鬟跟她解釋:“說是皇上要親臨,怕我們不懂禮數,最近都輪流去聽課哩。”




甚至還有心思活絡起來的,來跟梁瓔打聽皇帝的喜好:“弟妹之前不是在宮裡待過嗎?知曉皇上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嗎?”




梁瓔微僵,不過還好她還未想好怎麼回答,周淮林就回來了,三言兩語把人打發了出去。




周淮林送人出去,梁瓔在裡間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哎呀,就是試一試嘛。這家裡真的是要出一個娘娘,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周淮林回了什麼,梁瓔也沒聽清。她的心情自知道了魏琰要來就不太好了,這會兒也是神情懨懨地靠在床邊。




隔了一會兒,周淮林才重新進來。




他還抱著歲暖,小傢伙一進來,就含糊不清地叫著孃親。聽著她的聲音,梁瓔臉上不自覺就轉為了笑意,人也坐正了,對女兒伸出手。




周淮林將歲暖放到了地上,小傢伙邁著不甚穩當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孃親。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將梁瓔的不悅一掃而空,她在歲暖快要靠近時就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有些重了,再有兩年她就該抱不動了。




小傢伙手裡還拿著一小塊梨在啃,被母親抱住後,就將那梨往母親的嘴邊湊:“娘……吃……吃。”




梁瓔哭笑不得,親了親她的臉頰。




也好,她想著,讓魏琰親自看看也好,看看他失信了的所有安樂,自己如今都已經得到了。




***




魏琰來的那天,周家的所有人都在外迎接了。




梁瓔隨著老夫人站在第一排。




其實原本以她的輩分也站不到這裡,只是考慮到皇帝對她的重視,老夫人特意把她安排到了自己身邊。




沒一會兒,魏琰的轎子就到了。




隨著那一聲“皇上駕到”,梁瓔已經隨著眾人跪下了,可有一會兒,卻並沒有聽到魏琰從轎子裡下來的動靜。




她不知道轎子裡的男人心懷忐忑地將自己上上下下又整理了一遍,甚至連下巴處剛剛修理好的鬍子也摸了一遍。




明明他今晨已經對著鏡子看了許多遍了,也確定了萬無一失,甚至覺著銅鏡裡留了鬍子的自己看起來溫文儒雅,挑不出毛病來。




可這會兒不知是不是近鄉情怯的那種心情,他又開始不自信起來,覺著衣服穿得不夠好看,覺著不該學周淮林留鬍子的。




僅僅是想象著梁瓔的目光會落在自己身上,他就緊張得無所適從,卻又隱秘地期待興奮著。




如此停留了好一會兒,才下了轎子。




看到跪在地上的梁瓔時,魏琰又後悔自己耽擱的時間太長了,往那邊的腳步都帶上了幾分急切,又生生忍住。




他聽見自己用著儘量平穩的語氣說了“平身”。




梁瓔也起身,她的腿看著並無異常,還能扶著旁邊的老夫人一同起身。




那頭稍稍抬起時,魏琰能多看清了一些面容。




好像與兩年前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白皙的皮膚裡透著紅潤,小巧精緻的臉上,沒有一處是不好看的。




不是那個總是停留在二十歲對著自己盈盈笑的幻影,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哪怕是難掩眸中的冷漠,也依舊是更加鮮活。




魏琰恨不得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他甚至發不出聲音來,覺著自己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控。他也從沒有這般覺著維持偽裝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情。




那是他心心念唸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魏琰想象不到自己是用了怎樣的自制力,才讓視線轉開。




離京之前,文杞就再三提醒過他,多想一想母親以後在周家如何立足。




其實魏琰想的是,有自己在,她需要什麼立足?她在哪裡不能立足?




可事實上,他卻只能為了不讓梁瓔難做而妥協。




他若無其事地與周家家主、周淮林以及其他人都交談幾句後,才終於將目光順理成章地又轉回到梁瓔身上。




“梁瓔在這裡生活得還習慣吧?”




梁瓔點頭。




“你嫁得遠,朕不能多照拂。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只需寫信告訴朕。”




梁瓔再次點頭。




她的目光始終向下,沒有往魏琰這邊看一眼。




天子威嚴,不能直視,在外人看來是再守禮不過的舉動了。




可魏琰只覺著煎熬。




他在心裡拼命地祈禱著梁瓔能抬頭看看自己,想要再跟她說幾句話,可看著一眾等著自己的人,還是努力剋制了。




若無其事地結束了問話,再轉身與旁人交談。




周家人一同將魏琰恭恭敬敬地迎了進去,但後邊就只有有些地位的才能陪著一同,其他人都是在外廳候著的。




梁瓔身份特殊,自是要一同隨行的。好在她跟得比較遠,陪著魏琰的主要還是周家的男人們。




“江南的園林果真是別具一格,京城要相差甚遠了。”




“皇上過讚了,這小家碧玉的園林,如何能和皇家威嚴相比。”




他們一行人一邊說著,一邊繞著園子緩慢步行,魏琰是第一次來這裡,可他好像對這裡的一切都瞭如指掌,一草一木都在密探們的一次次彙報中爛熟於心。




不同的是曾經紙上的文字,都變成了無需想象的真實畫面,他不疾不徐地四處看著,想象著梁瓔是怎麼在每一個地方留下痕跡的。




他嘴上還在與身側的人交談著,靈魂好像卻好像已經出竅到身後不遠處那個女人的身邊。




想象著可以肆無忌憚地看她、與她說話,牽她的手,想象著每日與她漫步在這裡的,都是自己。




僅僅是這麼想著,就讓他悸動到渾身顫慄。




這樣就夠了,他拼命地從梁瓔這裡挖來一絲兩絲的甜頭,就足以讓自己熬過去了。




午膳也是在周府用的。




席間歌舞昇平,魏琰喜歡這樣的節目,因為他終於可以藉著看舞的動作,正大光明地去看坐在下邊的人。




看她的筷子落在哪一道菜上,魏琰也裝作不經意地夾起同一道菜。




滿足……但也不滿足。




始終得不到她的注視,讓男人升起無法言說的煩躁,他偶爾會試圖說一些話,或者打賞跳舞之人,可無論做了什麼,似乎都無法吸引到梁瓔的注意力,她始終是盯著面前的杯盞不往這邊看上一眼。




魏琰的煩躁益甚。




“聽說周刺史前不久喜得貴子?”他又開口問周淮林。“是男孩還是女孩?”




明明什麼都瞭如指掌的人,這會兒卻裝作記不清楚的樣子,但周淮林也只能回答:“回皇上,是女孩。”




“叫什麼名字?”




“梁歲暖。”




“姓梁啊?”魏琰笑了,“隨母親的姓,真是稀奇,周刺史可真是不拘禮法、性情中人。”




周淮林回了一聲皇上謬讚。




原以為這話題就這麼過去了,哪知沒一會兒魏琰又問了回來:“令千金多大了。”




“回皇上,一年零三個月。”




他問得多了,就有人馬上動起腦筋來:“算起來這會兒歲暖應該也醒了吧?不若抱過來讓皇上看看如何?”




周淮林自然是想拒絕的:“孩子頑皮,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