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68 章 沒人會知道門窗關上之後……

 蕭矜眉頭一擰,臉色變得凝重,“當真?”

 陸書瑾點頭,將葉芹的話一字不差地重複給他聽,蕭矜一聽便知秦蘭蘭是被毒死。

 他拉著陸書瑾在一旁的矮板凳上坐下,倒是沒先發表自己的想法,看著她問:“你有什麼想說的?”

 陸書瑾道:“我仔細想了想,若人不是葉家殺的,那麼先將山莊內的人排除在外,就只剩下我們這些後來上山的人,除卻你我,季朔廷,蔣宿,還有你兄長,那麼剩下的人都有嫌疑。”

 蕭矜一聽,她竟然也將梁春堰算在嫌疑裡,頓時露出個輕淺的笑來。

 陸書瑾頓了下,“你笑什麼?我說錯了?”

 蕭矜搖頭,“不錯,同二哥一起上山的有何湛與方晉,還餘下一個梁春堰,此三人若是沒有嫌疑,那麼害死秦姨的人就是山莊之人。”

 陸書瑾想了想,眸光輕動,透著一股子算計來:“我有一個簡單的方法,可試他們一試。”

 夜半子時,雨勢仍舊磅礴,這場春雨在此夜成了災難。

 喻誠的傷不斷往外流血,他用手死死捂住,咬牙強撐,來到牆邊被廢棄多年的空屋,推門而入。

 房中的桌上亮著一盞燈,葉洵正坐在裡面,房中有一股潮溼而腐朽的味道,有些難聞。

 他渾身的雨水將整個屋子踩得泥濘不堪,那身黑色的大氅也顯得不再華貴,雜亂的碎髮被他一把往後撩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葉洵的面容冷清,沒什麼表情的時候,帶著股寒意。

 喻誠瞧不起葉家,更瞧不起這個嫡子,他將刀“咣噹”一聲扔到桌上,輕嗤一聲,罵道:“孃的,老子在外面累得要死要活,差點連命都沒了,你竟坐在這裡坐享其成?”

 葉洵抬眸,彷彿沒看到他兇蠻的怒意,只平靜問道:“秦蘭蘭死了?”

 “死了,被毒死的。”喻誠道:“有個不怕死的出來阻撓,幸好有人給那娘們投了毒,否則還真不好交差。”

 葉洵早就已經知道秦蘭蘭死,且還是被毒死的,對此並沒有感到驚訝,卻還是明知故問:“既然她死了,你又為何現在才回來,遇到什麼難事了?”

 “這倒要問你!”喻誠想到此,便大動肝火,怒不可遏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們葉家都是些什麼雜種?辦事辦得一塌糊塗,你自己執意要與秦蘭蘭聊兩句話也就罷了,上山來辦事竟然還帶著你那個腦子被撞壞的妹妹,你知不知道她躲在那個房間的櫃子裡,看到了一切!”

 葉洵眉宇輕動,沒有應聲。

 “我沒追上她,被季家嫡子給救了。”喻誠脫了衣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猙獰的傷口,咬著牙滿心恨意,恨不得立即將葉芹和季朔廷那些人千刀萬剮,滿臉怨毒。

 “你既知道是我妹妹,為何還要追她?”葉洵問。

 他的聲音裡沒有什麼情緒,乍一聽就像是帶著不敢質問的軟弱。

 喻誠冷哼一聲,“眼下京城風雲暗動,正是無比關鍵的時候,我家主子說了,任何一步計劃都不得有半分差池,莫說是你妹妹,就算是你打亂了計劃,老子照樣手起刀落,下手無誤。任何人都不能破壞我主子的計劃。”

 喻誠常年在京城辦事,為主子殺人,向來乾淨利落,尚書嫡子他都能殺得,更何況是個小小葉家之女。

 只要是為了主人的大計,即便償命也並不畏懼,他只想保證任何交由他手上的任務萬無一失。

 他齜著一口利牙,看起來像極了兇殘嗜血的野獸,但實際上卻是一隻忠誠的狗。

 葉洵說:“的確,我這個妹妹小時候摔壞了腦子,蠢笨不堪,沒想到她竟然偷偷跑出來,是我的疏忽。”

 見他說的話似低頭如軟,喻誠越發看不上軟骨頭的葉洵,冷冷嗤笑一聲,說道:“現如今不是你一句我的疏忽就能了事,你那妹妹定然已經將我們殺秦蘭蘭一事說出去,你想好如何應對了嗎?”

 “我會解決這個問題。”葉洵站起身,黑色的大氅隨即散開,這時候喻誠才發現他身後一直放著一柄黑色的合鞘長劍。

 他將劍拿起,抽出劍鞘,泛著森冷寒光的劍刃在燭燈下盡顯,鋒利無比。

 喻誠面色一變,立即警覺地要去拿桌上的彎刀,卻猛地發現自己四肢不知何時變得痠軟無力,竟連刀都有些拿不動。

 “你!”他很快反應過來,忙用溼透的衣袖捂住口鼻,死死地瞪著葉洵,“你竟敢要對我動手。”

 “我不是說我會解決問題嗎?”葉洵的劍完全出鞘,上頭沒沾一滴血,乾乾淨淨,被燭光一朝反射的光芒刺進喻誠的眸中,他下意識一閉。

 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就從眼中爆發,他一雙眼珠像是炸裂一般,溫熱的血奔騰流下,他發出刺耳的慘叫:“啊——”

 喻誠整個人往後翻倒,狼狽地摔到泥中,用痠軟的手臂奮力向後挪動,急急道:“我效忠於丞相,你一個小小葉家嫡子,竟然敢對我出手!若是我死了,你如何交差?!”

 葉洵疑惑道:“蕭矜,季朔廷都在山莊,何以你死了就怪到我的頭上?”

 “來人,來人!”他高聲嘶喊著,呼喚門外的弟兄。

 “你心狠手辣,辦事果敢而利落,的確是一條好狗,想必也幫聶相做了不少髒事。本來我們臨時共事,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看不起葉家我也並不計較,只有一點。”葉洵冷冷地看著雙眼被一刀割破,滿臉鮮血不停嚎叫的喻誠,輕聲說道:

 “你不該動芹芹。”

 閃電在一瞬間照亮天地,將葉洵的臉鍍上一層寒霜般的銀光。

 “來人——”這一聲扯破嗓子的嘶喊被突降的雷聲給掩蓋,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

 喻誠被齊頸斬斷頭顱,血瞬間噴濺而出,渾圓的頭顱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下時那張猙獰而扭曲的臉面朝著葉洵。

 “果然鋒利。”葉洵看了一眼長劍說道。

 廢宅的房門打開,葉洵一邊擦拭著手上的血一邊往外走,門口已是橫屍滿地,入眼皆是粘稠的血液,連雨水沖刷不盡。

 一人半跪他面前,低頭道:“少爺,全部清理乾淨。”

 葉洵隨意道:“隨便找一地兒埋了吧。”

 回到楓林院時,已經是後半夜了,葉洵去湯泉泡了泡,才讓凍僵的身子恢復知覺,也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換上身乾淨的衣裳才回房。

 葉芹睡著了,蜷縮著身體,在床榻上縮成小小一團。

 葉洵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低眸看著睡夢中的葉芹,用手背在她臉上貼了貼,溫度果然燙人。

 她是一定會生病的,葉洵知道。

 葉洵打了溫水來,慢慢給葉芹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葉芹就醒了。

 “哥哥……”葉芹一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葉洵以前就覺得奇怪,為何葉芹的眼睛裡的淚水總是流不盡,他用指腹擦了擦,低低問道:“芹芹是不是又不聽話,我說了讓你老老實實呆在房中,為何又跑出去?”

 “你不在,我想去找你。”葉芹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抬手就要去抱葉洵的脖子。

 但葉洵卻用手擋了一下,“我跟你說過什麼?”

 葉芹委屈地撇撇嘴,哽咽道:“任何時候都要聽哥哥的話。”

 葉洵道:“為何沒有做到?”

 “我知道錯了。”葉芹低下頭,吶吶認錯,“對不起,哥哥。”

 葉洵有好一會兒沒說話,像是打定主意要葉芹反省,直到她慢慢停了哭泣,才抬手將她抱在懷中,葉芹立即又去抱他的脖子。

 葉芹平日裡並不與他那麼親密,葉洵也鮮少會這樣抱她,只是她今日受到太大的驚嚇,需要這樣的安撫。

 “秦姨不是哥哥殺的,對嗎?”葉芹低聲問:“朔廷哥哥說不是你殺的。”

 “嗯,不是我。”葉洵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像母親在他幼年時安撫他那樣,“哥哥是好人。”

 這場災難一般的大雨,終於在天快要亮時才停歇,空中瀰漫起潮溼的霧氣,將整個風亭山莊籠罩。

 所有人皆是一夜未眠,只有蔣宿一個人睡得香,等他起來的時候,就看見蕭矜陸書瑾與季朔廷三人聚集在正堂之中,頭對著頭不知道在商量什麼。

 蔣宿警戒地朝四周看了看,見沒有梁春堰的身影,便也進了正堂,擠在蕭矜身邊坐下。

 “蕭哥,你們在幹什麼?”蔣宿問。

 蕭矜道:“別說話。”

 只見蕭矜和季朔廷二人皆盯著陸書瑾,而陸書瑾閉目沉思,過了片刻後,她提筆圈住了紙上的一個名字,“是他。”

 蔣宿伸長了脖子望去,看見被圈住的名字是何湛。

 蔣宿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他並不知道,陸書瑾三人為此事一夜未睡。

 昨日事發突然,又雷雨不斷,楓林院的人全部出門,無一人留下,而青竹苑卻沒有一個人出門。

 一是青竹苑的位置偏後,並沒有聽到鈴聲,只隱約聽到鐘聲,蕭衡等人並不常來山莊,不知山莊的鐘聲意味著什麼,且因雨勢太大,他與方晉,何湛三人皆未出門。

 自然就並不知曉秦蘭蘭已經被害身亡一事。

 待雨勢一停,一大早陸書瑾三人便行動,蕭矜找了方晉,季朔廷找了何湛,而陸書瑾去找了梁春堰,同時說出秦蘭蘭死亡的訊息。

 三人的反應如出一轍,皆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梁春堰問:被何人所害?

 何湛問:死在何處?可有抓到兇手?

 唯有方晉一臉茫然,脫口而出:怎麼回事?

 三人將消息一匯聚,其實就已經很明瞭,梁春堰和何湛顯然是知道更多秦蘭蘭死亡的消息,所以才下意識地篤定秦蘭蘭是被他人殺害,只有真正毫不知情的方晉才會茫然,問出一個極為籠統的問題。

 但秦蘭蘭是中毒而死,梁春堰其一是第一次來風亭山莊,其二他這幾日一直被蔣宿纏著,根本沒有時間去給秦蘭蘭投毒,那麼就只剩下何湛一人行蹤不明。

 這種方法是陸書瑾先前在一本由辭官後的捕頭所著的古書之中看到的,書上記錄了捕頭平生審人和查案的技巧和經驗,但內容晦澀難懂,陸書瑾又不大感興趣,只讀了其中一部分。

 書上寫人若是無端做了壞事,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的,越是想要掩蓋往往就會越輕易地露出破綻,尤其是從言語神情上。

 即便何湛是雲城的大捕頭,也難以將罪行完全掩埋,就算不是他下的毒,他也絕對知道什麼內情。

 陸書瑾的分析只能到這一步,再多的就不知道了,至於梁春堰究竟是如何知道關於秦蘭蘭死亡的信息,也猜不出來。

 陸書瑾說完這些,便揉了揉疲倦的眼,她一夜未睡,實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蕭矜見了,沒忍住往她頭上拍了拍,“辛苦你了,去睡吧,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