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山神顯靈了!”
被驚醒的百姓也跟著激動不已,他們可是真真切切看到白鹿親近那位姑娘了!
是天選的大福星啊!
還有撿花時偷偷去摸言俏俏裙襬的孩童,令她嚇了一跳。
抬眼,才發現自己已被四周的百姓團團圍住,不由睜大了眼。
她環顧一圈,只能看到黑甲兵最多的地方是一片黑壓壓的,便連忙與白鹿告別,朝那邊走去。
誰知白鹿還是跟著她,百姓便跟著白鹿撿花,像朝聖似的。
言俏俏找了許久,終於看到正與主持說話的小九,他身邊還有幾位大臣。
她也顧不上太多,忙快步走過去。
梁九溪轉頭,儘管早知香料會吸引白鹿,但還是因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
言俏俏躲到他身邊,才覺輕鬆許多。
白鹿跟上來,彎曲前腿,在她身邊依偎著臥下。
言俏俏忍不住揪揪竹馬的衣袖,翹起嘴角道:“小九你看,小鹿一直跟著我。”
梁九溪偏頭,卻忽地怔住:“俏俏,你的香薰球沒戴嗎?”
“戴了呀。”言俏俏說著,誰知伸手往腰上一摸,竟是空空如也。
她懵了片刻,低頭果然只看見一截空蕩蕩的銀繩,而香薰球早就不知去向。
“!我的球呢?”言俏俏急得原地轉了半圈,才想到是不是人多的時候擠掉了。
她連忙想回去找,卻被身邊的男人握著手腕拉回來。
梁九溪看向她裙邊安靜溫順的白鹿,忽地勾了下唇:“掉就掉了罷,再給你做新的。”
其實也不好找,言俏俏只得作罷。
這一番話,卻叫近處的幾位大臣大為驚訝,他們自然知曉吸引白鹿是可以靠某些手段的。
但一是沒想到陛下將這樣得民心的機會讓給了言小姐。
二是沒想到東西不見了,白鹿卻還是如此親近她。
可見,這位言小姐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且確實是個有福之人。
趙矩面對同僚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次日早朝,文臣以趙丞相為首、武將以陳、徐二位大將軍為首,文武百官共同請旨——
請立辛氏么女言俏俏為後。
梁九溪盯著手中寫滿百官名字的奏摺,一雙深沉鳳眼裡罕見地掀起些波瀾。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
封后的旨意從宮城傳到新宅,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那會兒言俏俏才吃完早飯,正在院中圍觀丫鬟晾曬新採的山茶花。
其實她平日吃穿用度都是頂尖的,自個兒做的花茶也並不見得更好喝。
只不過她偏愛這般精心製作的手工過程,哪怕單瞧著都覺得有趣。
因而與其說丫鬟們是在製茶,倒不如說是在陪她玩耍。
言俏俏用手指頭戳戳軟嫩的花瓣,又抬起頭,如願望見一輪日頭慢慢爬上高空,可見今日是個晴天。
“小姐!小姐!”
門房猛地踉蹌,鞋都甩掉一隻,面上卻仍是喜出望外的神色:“小姐!聖旨來了!”
言俏俏愣了下,倒是頭一回接到聖旨。
畢竟有什麼話,小九便直接與她說了,從不這般大費周章的。
還是半春反應快,拉著她跪下接旨。
崔公公進院子裡來,瞥見朝他下跪的言小姐,咳了兩聲,忙展開聖旨,拉長了嗓音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道法乾坤,內治乃人倫……江南辛氏之女言俏俏,性秉溫莊,度嫻禮法。柔嘉表範,風昭令譽於宮庭……以冊寶立為皇后,欽此。”
唸完,崔公公一刻不敢耽擱,立即笑眯眯地上前去扶人:“言小姐,恭喜恭喜。”
言俏俏漸漸反應過來,抬起的雙眼宛如被日光映照一般,閃動著細碎的亮光。
即便不能完全聽懂聖旨內容,但她的姓名與皇后二字卻是不會聽錯的。
雖早知會有這一天,可當真來臨時,她心裡仍怦怦直跳。
言俏俏屏息凝神,將聖旨接過,認出上頭是小九的字跡。
不過與平日龍飛鳳舞的遒勁字體不同,顯得要端莊肅正些。
想到男人端坐桌前,一筆一劃寫下這封聖旨的情景,她便忍不住翹起嘴角。
宣旨完畢,宮人便將流水般源源不斷的大箱聘禮抬進庫房之中。
成翠拿著小冊在一旁細緻地核對登記。
幾個丫鬟都高興得不成樣子,小聲嘰嘰喳喳地去看那滿箱的金玉珠寶。
因是大喜之事,半春也就沒去苛責,任這院裡的氣氛融洽一些。
“聖旨已下,想來很快便會傳至京城各家府邸。”崔公公笑道,“欽天監正在擬算封后大典吉日,禮部也已著手籌備各項事宜,言小姐要早做準備了。”
言俏俏點點頭,心思卻不在那些聘禮上,咬唇忍耐了一會兒。
她抬眼,卻還是忍不住問:“崔公公,小九下朝了嗎?”
崔公公早料到她有這麼一問,立即讓開路,笑盈盈道:“言小姐,陛下在宮中等您呢。”
言俏俏眼裡一亮,忙將聖旨交給半春收好,帶著梨兒涼兒兩個貼身丫鬟出門了。安嶽坊已是離皇宮最近的城區之一,往常乘車很快就到了。可眼下她靠在馬車窗邊,吹來的風分明都是慢悠悠的,心卻越發難以平靜。好想馬上就見到小九呀。
……
雲機殿中。
周家倒臺後,趙家這昔日的第一世族再次登上廟堂高處,連帶著曾被鄭氏打壓的舊臣也紛紛重振旗鼓,為國效力。
朝堂內外的新政推行順暢不少,只是想要徹底消除鄭氏這些年作的孽,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梁九溪依舊一身玄衣坐在桌案後,翻著一紙奏摺,眉目深遠。
恭敬站在一旁的乃是新任吏部尚書錢徵,在吏部深耕多年,一直不得晉升。
如今得新主賞識,又恰逢前吏部尚書因賣官鬻爵落馬,他便坐上了吏部第一把交椅。
雖新帝實際上是位英明公正、能辨是非的君主,但因其實在是心思難測、氣勢壓人,錢徵平日總是小心翼翼,謹慎對待。
忽然,梁九溪看著摺子,微微勾唇。
錢徵心裡一顫,立即惶恐地問:“陛下,可是微臣諫議有何不妥?”
梁九溪瞥他一眼,冷靜地收起笑意:“寫得不錯,就如你所說,科舉提前一年舉行。”
周家畢竟樹大根深,一出事幾乎牽扯了半個朝堂的官員。
只啟用、提拔舊臣顯然不夠,南梁江山急需些新鮮血液了。
錢徵這才鬆了口氣,悄悄抬眼。
大約是今日早朝定下喜事的緣故,往常冷漠沉肅的帝王,此刻神色竟有幾分慵懶愉悅的意味。
可見陛下對那位未來的皇后娘娘,是極其滿意的。
崔公公不在,便有其他的太監上前代為擬旨,身為皇帝的梁九溪只需口述即可。
唯有那紙封后詔書,是他親自起筆,一字一句寫就。
接過擬好的聖旨,錢徵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裡,拱手退下。
在門口恰巧遇見進來的言俏俏,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不敢有半點怠慢。
言俏俏迫不及待望去,便見桌案後的男人已放下奏摺,往後靠在椅背上,朝她張開雙臂。
她忙跑過去,從側邊撲進他懷裡,仰頭傻笑。
梁九溪垂眼,一雙幽深如譚的鳳眸,此時卻透出明顯的笑意:“這麼高興?”
言俏俏便用手指輕戳他的嘴角,哼唧道:“你也笑了呀!”
梁九溪聞到一點淡淡的花香,不由微揚眉,熟練地將人抱到腿上。
他扣住小青梅手腕,低頭侵入她脖頸間輕嗅。
言俏俏一驚,忙歪著頭躲避:“做什麼呀?”
梁九溪卻沒尋到那花香的來源,便抵著那嬌嫩的肌膚咬一口才作罷。
言俏俏蹙眉,疑惑地盯著竹馬。
梁九溪這才抬頭緩聲問:“身上有花香?”
言俏俏眨眨眼,道:“……我來之前在院子裡晾曬山茶花。”“難怪。”
言俏俏想到他方才的舉動, 訥訥道:“你以為是我身上的味道嗎?”
“那倒不是。”梁九溪看著她紅潤的小臉, “你不是這個味道。”
言俏俏好奇地歪頭,順著問:“那是什麼味道?”
問出口了,可眼見男人竟真的若有所思,似在回憶,她卻忽有些不好的預感,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我不想知道了!”
梁九溪眼眸微深,忽地抵著她嬌嫩手心,強硬地壓下高大身軀。
男人低沉磁緩的嗓音自她指間溢出,顯得越發模糊曖昧——
“甜味……還有點奶香。”
他溼熱的呼吸盡數落在手心,言俏俏指尖輕顫,急急道:“才、才沒有……我從來不用牛乳洗澡的。”
“那大約是你太愛喝牛乳了。”梁九溪睨著她越來越紅的臉蛋,故意道,“尤其這裡……”
男人的大手從女子腰側往上移,骨節分明的長指冷不丁按上一團綿綿春丘,輕揉了兩下——
“最是濃郁。”
他分明手下留情,沒碰到要處,言俏俏卻仍蜷縮了手指,眼裡泛起水光,嗚嗚地哭了兩聲。
梁九溪知曉她沒經過這些,自然敏感,卻沒料到這般碰不得。
他微不可察地嘆口氣,將人扶起坐正。
言俏俏立即鼓起臉頰,又要生氣地扭頭,好將後腦勺對著他。
梁九溪見慣了她這招,失笑,傾身擁住小青梅:“好了,既然入宮,不妨試試嫁衣?”
言俏俏果然被勾起了興趣,勉強遲疑了一瞬,便乖乖地轉回來,驚訝道:“這麼快就做好了嗎?”
尋常人家嫁女兒,都要自個兒繡半年的嫁衣。
而帝后婚服則更為繁複,雖說有一整個尚衣局共同出力,但也沒這麼快的。
梁九溪放她下來,牽著往偏殿裡走,邊隨口道:“初入京時便在準備了。”
言俏俏一愣,才知他想得這樣長遠。
無論是嫁衣,亦或是讓她做辛氏的乾女兒,小九總是為她打算得很周到。
偏殿裡,放著幾套火紅嫁衣,都是上等雲錦,連流蘇都用金線編織。
再瞧那繡工與裁剪,大片的彩色鳳紋繁複卻絲毫不顯雜亂,精緻得令人咂舌。
梨兒和涼兒各自捧了一件,是不同的款式,由她挑選。
梁九溪在一旁看著,緩聲道:“入京時,知道要為你做嫁衣,辛家便送了幾位江南繡娘入尚衣局。你先前那些衣裳都出自她們之手,因而尺寸是不必再量了,只看你喜不喜歡。”
言俏俏一愣,看向手裡的嫁衣。
辛家千挑萬選出來的繡娘,自是萬里挑一的大家。
難怪先前的衣裳都那般華美且獨樹一幟。
她換上嫁衣,提著裙襬走出來。
因是皇后婚服,難免繁雜沉重,又比一般衣裙要顯得隆重盛大得多。
大紅的顏色亦是正統,襯得女子本就白皙的肌膚更如雪一般細膩。
纖細的腰肢裹在豔色之中,卻並不柔弱,反多出些小青梅平日裡罕見的端莊婉約。
梁九溪定定地望著她,眼裡暗色翻湧。
被盯得久了,言俏俏便有些不好意思,攥著裙面問:“怎麼了?”
梁九溪微微笑了下,道:“恍惚竟覺得見過這場景。”
這般血紅的顏色,他從前只在殺人時見過,心中除了興奮便只有麻木。
不曾想,言俏俏的嫁衣竟是同一種顏色,卻令他心動、沉溺、目不轉睛。
言俏俏懵懂地看了看自個兒的裙子:“是嗎,在哪裡呀?”
梁九溪沉默片刻,只是彎腰將她微皺的裙襬撫平。
半晌道:“在夢裡見過吧。”
一路走來,幾番兇險。
每每瀕死之時,他總會將滿目血紅想象成與小青梅成親時的喜色。
如今,這夢終於要成真了。!